怀旧(二篇)

一、鱼汤面

东台鱼汤面的招牌,还都是老式的广告牌,上面大多写着“东台鱼汤面”或是“富安鱼汤面”,说明这家店经营的主食一般是鱼汤面和鱼汤馄饨,很少有店还卖其他的,只为口味的正宗。

东台鱼汤面没有苏吴地区的浇头,没有用碟子盛着的精致的小菜,它就用小底敞口的青花碗装着,上面浮着些葱花,桌上往往摆着两盘碟子和一个罐子,碟子里是盐和小胡椒粉,罐子里是熬好的鲜红的辣椒酱,但一般人们只会用筷尖啜一点盐和小胡椒粉放在汤里,而不去放辣椒酱,辣椒酱的颜色容易盖住鱼汤的乳白,味道也容易把鱼汤的味道盖住,弄得不伦不类。

东台鱼汤面,主要吃在鱼汤。鱼汤的做法也大有讲究,将河里捞来的野生鲫鱼剖好,不留残血,把猪油烧至八成热的时候,将鲫鱼炸爆,起酥捞起,再与鳝鱼骨头和猪骨头用本地河水熬出稠汤,用细筛子将清汤筛出,放入些许虾籽,一碗汤白汁浓的鱼汤就做好了。用筷子沾取鱼汤,鱼汤顺着筷身滑到桌上,凝结成珠,能骨碌碌地滚动起来。

招牌上的小字往往是鱼汤面或鱼汤馄饨,正宗的东台人往往是要一碗面而不是馄饨,老一辈的人喜欢夹取煎好的凤尾鱼而不是放盐,放小胡椒粉,店家煮的是筋道的细面而不是软糯的粗面。我想:这或许是东台人对美食的一种坚守,馄饨有肉改了面鲜,调料咸辣变了原味,而粗面软糯化了精细。

高楼大厦毁了小巷,圆滑世故没了棱角,唯有一口鱼汤面,还是二百六十年前的味道。


二、乡巷

对于巷,北京人是最有发言权的,因为他们有老胡同。可我毕竟不是北京人,对胡同不甚了解,所以我只能谈谈家乡的巷。

巷是把分散的人家连在一起的,它让那一家一户之间只隔了一层薄薄的墙,使爬山虎或葫芦总是能够爬到另一边,或者将茂密的大树的余荫送到别人家里去的。在家乡的现今的启平小学旁,原是被大火焚烧过的一个巷子的遗址。说起来也是有着传奇性的,家乡人手巧,做的螺蛳炒蛋喷香异常,常常一家做饭,左邻右舍满是这种馥郁的香气,以至于一天,其中的一家着火都未注意到,火势蔓延得很快,一举吞噬了巷子里的八十户人家,所幸人员并无伤亡,听外公说,在他刚工作的时候,那里还有七八家未能重建。

走街串巷是人们常会做的事,尤其是在夏天,大家总喜欢端一碗粥,就到别人家去串门,天色昏暗,蚊子大多在半空中飞,而巷口是最通风的,也是最防蚊的,邻里总会搬个小凳儿,就坐在巷口拉呱儿,巷子曲折却不繁琐,你从这头进去,往往能从那头出来,很少有人绕着绕着就回到原处的。

乡巷虽好,但我却对它有一种畏惧感,一是因人,对面的巷子是我去的最频繁的地方,可那里面却住了一位陈姓老头,他脸上的皱纹层层叠叠,虽不像钟馗那样凶神恶煞,但总让我胆颤,每次他总会拿着趴趴凳(家乡一种凳脚极矮的木凳)来与外婆拉家常,我每次一见到他,转身就跑,生怕他一把就把我抓走。二是因家隔壁的巷子,它常年被一道铁门锁住,就算被打开了,我也未曾看到除钟叔以外的人进去过,我曾经进去过一次,刚刚走了一些路就不肯往里走了,那里阴森森的,杳无人烟,巷子的尽头是一堵墙,可我不知道墙的两旁是否还有别的路,我只是远远地在这头看着,这巷子的幽深使我对它保持了一种神秘感,可是在被拆了之后,我就再也看不到了,我终于没有知道它的尽头。

巷子是不属于村庄的,村庄总是并排而座,敞开大门,裸露着身体给别人看的,巷子也是不属于高楼的,高楼大多耸立,层次分明,它用黑色的头巾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使人看不出它的美,它只能是处在城乡的交界处,那里的人们给它穿上薄纱,使人觉得它美却又可望而不可即,它就静静地待在那里,使人们住在它心里,也使人们的心愈来愈近。

我愈来愈怀念这一种朦胧,乡巷的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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