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大概是大多数人梦开始的地方吧。
由于漏雨的缘故,父母亲结婚时候的屋子要拆了重新建。建新屋的时候我正在读高中,记得新屋刚打好地基,周遭已经围上了承压的钢筋和砖块,四周是通风的,每逢微风拂过,总会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感觉。我为什么会对这个细节记得如此清楚,那是因为那时正值高考落榜的暑假,我拒绝了人群,独自一人,寻得一张圆桌,一个歪歪扭扭的板凳,摆放在那个没有玻璃的通风口,费力地坐着,桌前摊着高考复习的功课,有时候父亲会过来试一试地基的柔软度,来决定是否要加固,而我也不予理会,只顾着自己。
因为新屋还未完全成熟,我们一家人挤在祖父祖母曾住过的老屋,祖父在我很小的时候去世,只记得祖父是位很光荣的军人,凡人提起,无不称赞;祖母和我很亲,我上小学到初中的时候几乎夜夜都是和祖母在一块,祖母信奉佛教,每天都会打坐、诵经、上香,有时候我会躺在祖母的腿上听她给我讲童话故事,和现在童话故事不同,都是一些老鼠成精、娶亲之类的故事,那时的我听得津津有味,一直到现在我都在想,在那个没有手机、童话书稀缺的时代,祖母的这些故事是从何处听来的,这真真切切地满足了一个孩童对童话世界的向往啊!不幸的是,高二那年,祖母因高龄加上常年累积的冠心病,驾鹤西去。
祖母人虽不在,但老屋里处处都是祖母的印记。她亲手培育的杏树,听父亲说,这颗杏树苗是在祖母刚刚嫁过来的时候栽种的,当时是像铅笔细的苗儿,祖母细心地浇水,剪去多余的枝叶,让它茁壮成长。到现在,粗壮的枝干,我双手去拥抱感觉还有些吃力。每到三月份,树上的白色花瓣开满枝丫,努出小花苞,远处观看,好像雪花压满了枝头,好不美丽;夏天,杏子成熟了,我和伙伴们,在杏树下捡果子、吃果子和玩闹,许是小时候太渴望有独立的空间了,有时候母亲要检查功课,寻我不得,竟看到我在杏树的枝丫上睡着了,那时的我应是太希冀这份自由了吧;秋风扫落叶,泛黄的树叶像是在宣告自己已经完成了今年的使命,随风飘撒,满地金黄,谁又能说,这不是另一番美景呢;雪儿潸然落下,干枯枯的枝头瞬间灵动起来,仿佛在对雪花说“再舞一会儿,再舞一会儿·······”。
这些场景,每每回想,都让人心旷神怡。好景不长。今年夏天,父亲说要砍掉那棵老树,原因是老树蛀虫了,我忙说“去买点杀虫药,我去买,别砍它······”,父亲抽着旱烟,慢条斯理地说“唉,不行了,树桩里满是这些害虫,剥一层皮,就有好几个掉落下来,树桩已经烂了······”,我失了神,过了一会儿,嚷着要去看老树,看到已经气息奄奄的老树,此时树桩上的橡胶也化成了它无声的眼泪,仿佛在诉说着疼痛,我多么想挽救它啊,多么想再当一回它怀抱里酣睡的孩童啊,多么想让它一直陪着我们春秋冬夏,多么想它曾带给我的美好时光能够回流啊······许是它去了另一个世界,和祖母团聚了吧。
老屋旁有个小隔间,算是储存杂物的屋子,因为全天不见阳光,祖母就把它收拾出来,当成夏天的空调室,极其凉快,炎热的夏天也有了一丝丝凉意。这个小隔间,也是我读书的一隅之地,机缘巧合之下,读了夏洛蒂·勃朗特的《简爱》,当时还在初中的我,竟也立下宏伟志愿,要成长为一位有用之人。
新屋建成,我们又举家搬了过去,老屋就搁置了,没有了祖母,没有了老树,没有了小隔间,留下了被封存的记忆。情不知从何说起,一往而深,这大概是我对老屋的情,许是祖母陪伴我的成长岁月,许是从那老树带给我的美好时光,许是小隔间带给我的立世之策。
梦醒了,带着老屋赠予我的翅膀,翱向天际……
落花小生
于惊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