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客光临
“刘主任您好!”电话拨通后,唐诗爽爽地邀请道,“我们这里的编研工作马上就要转入社会主义时期,作为资料征集的启动,我们打算在下周一召开一个老干部座谈会,想请您过来亲自指导一下。”
这个座谈会,上次刘主任过来讲课时,唐诗就曾向他汇报过,是计划中的事,只是那时唐诗还不确定要不要请刘主任来。现在有新情况,非得刘主任帮忙不可,这才动了心思,借指导老干部座谈会的由头,邀请他过来。
电话那头,刘主任说:“召开老干部座谈会,很有必要。不过,这个会主要是请老干部们谈,我去不去好像并不重要。”
“重要着呢,您不来我这边怕是压不住阵。”
“此话怎讲?”
唐诗似乎料到刘主任会有这样的疑问,他一个省厅级干部,是不可能被下面随意搬来搬去的,怎得问清楚来龙去脉不可。对此唐诗是有备而来,便解释道:参加会议的老干部,是建囯以来巢湖市(当初叫巢县)历届县处级老干部,其中有一部分后来调出,受到组织上的提拔和重用,这也是很正常的事,问题是,这部分老干部在离退休前,就已经是地厅级干部。开会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召集会议的人,在级别上不能低于参加会议的人。唐诗是市党史办主任,级别上只是正科级,在这些老领导面前微不足道。虽然市委一把手孟钧书记已经答应出席这次会议,但他也只是副厅级,这还是因为他有个地委委员的身份,否则只能是正处级,总之也不够看。这就是唐所说的“压不住阵”。刘主任则不同,虽然他是省党史办副主任,但由于资格老,在级别上享受正厅待遇,正好够格。当然,如果是就近请领导的话,地委胡书记是妥妥的正厅级,他要是能来主持这个座谈会,那是最好不过。但这个胡书记,唐诗认得他,他不认识唐诗,别说请动请不动,可能门都进不去。唐诗位卑,却不愿放下身段触霉头。
这一番话,唐诗在电话里说了个噼哩啪啦,但末尾关于地委胡书记的那几句话,他没有明说,怕引起刘主任的误解。明里说出来的话是这样:“刘主任,在我认识的领导干部中,能说上话的,级别最高的,就只有您了。您要是不来,我这边怕是……”
这话既有恭维之意,也有死磨硬缠賴上了的味道,唐诗相信刘主任能够理解他的心情。
果然,刘主任沉吟片刻,答道:“好吧,我星期日下午过去。”
刘主任毕竟是搞业务出身的领导干部,肚子里没有多少弯弯绕。考虑问题多半是怎么把事情做好,这种成人之美的事情他也不好一再推辞。
星期天下午三时,刘主任的蓝鸟轿车准时出现在市委大院门口。这也是事先在电话里商量好的,早点过来,顺便游览一下新开发的景区紫薇洞。
那次去省城请刘主任过来给培训班上课,白珍珠陶玲现场发挥,邀请刘主任到紫薇洞参观指导。尽管这个邀请事先并没有得到唐诗的授意,唐诗也没怪她乱做主,反而在回去的路上表扬了陶玲,称此举为神来之笔。后来的事情出了点岔子,刘主任在银屏山仙人洞前摔了一跤,这一跤摔得唐诗胆战心惊,接下来就不敢再安排别的游览项目了。
这次请刘主任看紫薇洞,也是要兑现原先的承诺。这个项目虽然出自白珍珠陶玲的创意,但在陪同的人选中,唐诗并没有安排她,而是叫上了另一位女将——黑珍珠冯玉琴。
冯玉琴是唐诗来党史办前刚提拔的副主任。和陶玲相比,她更显得活泼大方,且能歌善舞,处事干脆果断。不足之处是,大大咧咧,皮肤黝黑,少了点女性的妩媚,但这并不影响她在机关单位的活跃和知名度。据说提拔前在党校青干班学习,那一期学员的外出参观和举办晚会等娱乐活动,都是她一手操办的,以至于大家都亲切地称她为“冯导”。
唐诗安排冯玉琴和自己一道,去陪同省室领导参观紫薇洞,一正一副,算是党史办的最高规格了。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唐诗自知自己性格古板,陪游这类娱乐性的活动不是自己的强项,有“冯导”在,他就可以当甩手先生了。
刘主任这次来,除了驾驶员没带别人,4人正好一车。上车时,唐诗主动坐了副驾位,让冯玉琴和刘主任坐后排领导位。带路,唐诗很乐意。
紫薇洞在市郊的紫薇山下,此洞原先没有洞口,但在山脊上有两口天然深井直通洞中,故而当地百姓称之为双井洞。战乱时期,双井洞为附近居民提供了一个天然避难所。抗日战争期间,村里人为避免日军骚扰,以粗绳索把青年妇女从井口吊下去躲藏起来,并投入必需的衣物、大米、燃料,洞里恰好有一条地下河,可解决饮用水问题。洞里气温也很宜人,冬暖夏凉。唯一感到不便的是洞中昏暗无光,但可以借助于洞中蝙蝠的行动测知早晚。蝙蝠的习性是昼伏夜出,如果看到蝙蝠成群飞出,便知道这时天色已晚,而蝙蝠成群回洞,这便是天快亮的时候了。就这样,一大批农村妇女在艰苦生活中保全了自已。
年前,旅游部门在洞的两端各开一个洞口,从此进洞不必由双井而下,于是更名为紫薇洞。唐诗向刘主任介绍说是新开发的景区,就是这个缘故。所谓开发,就是挖了两个洞口,加了点灯光,没有这两个洞口游客就进不去,就不能成为景观。
紫薇洞内钟乳密布,石笋林立,主洞长1500米,一道暗河贯穿其中,尤为独特,号称“江北第一溶洞”。门票价格不菲,是银屏山仙人洞的几倍。出发前冯玉琴在旅游局开了张字条,省了这笔开支。
一行人在洞中缓步而行,走到洞中间那个天井下方,冯玉琴手指头顶上方的井口,向刘主任说起抗战时期当地妇女在洞中避难的故事,末了问,这件事可不可以在党史上记上一笔。刘主任回答说,这事有地方特色,应该以文字记载下来。冯说,要不我们就写个《刘主任观抗战遗迹有感》,通过这种形式把故事表现出来,可好?刘主任瞪了冯玉琴一眼,说不必这么拐弯抹角,更不要挂上我,就直接根据史实,写成一个小故事就好。唐诗这时只好表态:“行,我们回去就着手整理。”
洞里最后一段是水路,要坐船摆渡到后洞口。看着小船在水上晃晃悠悠,刘主任有点犹豫。冯玉琴嘻嘻笑着道:“刘主任,您难得过来,我们也难得修得同船渡,一起上吧。”刘主任这次没再反对,大概是被“同船渡”有所触动,便在大家的掺扶下上了船。
从洞里出来,天色已晚,唐诗引导着蓝鸟在市中学对面的学府饭店门前停了下来。副主任老朱和另一位女同志袁老师已在门口恭候。
下车后,唐诗把两位老同志分别向刘主任作了介绍,并特别提示,这两位是单位的业务骨干,办公室业务上的事主要靠他两个顶着。两位老同志也不谦虚一下,只是傻傻地笑着和刘主任握手,握过后又和驾驶员握手。
一行人进了包间,酒菜已准备妥当。酒过三巡后,唐诗示意两位老同志一道向刘主任敬酒。
他两敬酒时唐诗在想,今晚的饭局是唯一的机会,等到明天开老干部座谈会,会后的午餐是市委统一安排,到那时就没有他这个党史办主任说话的份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次请刘主任来的目标能否实现,就看今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