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电话

“这时候打电话，还叫不叫人睡觉？”惊醒后的唐诗嘟囔着，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话筒。

“是唐主任吗？我是陈硕峰。”声音像炸雷一样，一下震得唐诗睡意全无。

“陈会长呀，”陈常务的大嗓门，唐诗白天已领教过了，没想到电话里的声音威力更大，“有什么重要事情，请指示。”

“蒋家河口纪念碑的事，我考虑了一下，如果是经费困难，可以先做个简单的标志。”

“怎么简单法？”

“那地方不是有个小村庄吗？我们可以把靠近河口那一家的墙面先粉刷一下，然后在上面写几个字，表明这里是新四军抗日的首战之地，这样行不行？”

“这也太简单了吧。”

唐诗突然联想到农村的一些代销店，就是这样在墙上写几个字，表明这里是卖东西的。如果新四军的首战之地也是这样做标识，就不仅是太简单，而且是太不严肃，太不当回事了。陈常务半夜打来电话，就为了这么个溲主意，使唐诗颇感意外，也把他那书生气激发出来了，不满的情绪脱口而出：

“这样做不行，我不同意！”

话一出口，唐诗有点后悔，人家毕竟是省级老干部，自己只是个科级，这中间的层次相差太多，如此顶撞，确有不恭。但是说出的话，如同泼出的水，收不回来了。他料想，此时电话那头的陈常务一定气得不行，接下来的一幕不用想都猜得出来，硬着头皮净等那大嗓门铺天盖地的训斥吧。

“你说不行就不行吧，”话筒里的声音出人意料地低了八度，“你是主管，你说了算。”

唐诗一时愣了神，直到话筒里传来轻轻的格嗒一声，这才明白，对方已结束通话。

刚才是陈常务的声音吗？唐诗疑疑惑惑，他竟然同意了自己的意见，还说“你是主管”，我这个主管决定权有那么大吗？或许，他这是在讽刺我呢。

这个电话弄得他心神不定，后半夜再也不能入睡，总觉得这事没完，说不定什么时候又冒出来。

第二天一日无话，平安度过。第三天上午刚上班，事情来了，分管书*记的秘书打电话通知他去市委，说书*记找他有事。

唐诗过去后，发现陈金林书*记脸色阴晴不定，两眼忧郁地望着门口，似乎正在等他。

“陈书*记，您找我？”唐诗试探地问。

“你们党史办怎么回事啊？有事不向市*委汇报，却捅到省里去了。”

越级上报，这可是官场上的大忌。面对陈书*记的责问，唐诗吃了一惊，却不明究里，忙问：“不知领导指的是哪件事？”

“昨天半夜里，省里一位老同志把电话打到我家……”

“半夜电话？”唐诗脱口而问，他想起前天半夜里陈常务打给他的那个电话，难道又是他？

“是的，我已经睡下了，”陈书*记继续说，“他打电话过来，说他是省新四军研究会的，说你们党史办打算在蒋家河口建新四军首战纪念碑，要我支持一下。你说这事我都不知道，怎么支持？再说了，我又没说不支持，他搞得像十万火急似的半夜打电话过来，什么意思呀？你们是不是对他说了什么？”

“也没有说什么，”唐诗解释道，“我在省里汇报工作时，他们是问过这件事。我告诉他们，这事我们党史办是有这个意向，但还没有向市*委汇报，因为我们现在正集中精力筹备新四军建军六十周年的纪活动，建碑的事情还得向后摆摆。没想到陈会长性子这么急，直接把电话打到您这儿来了。”

“哦，是这样啊。”陈书*记语气缓和了些。忽然又觉得不对，便问：“这位老领导怎么知道我在市*委是分管党史工作的，又是怎么知道我家的电话号码？不会是你告诉他的吧？”

“没有没有。不过这事一点也不奇怪，我在省里就听人说过，陈会长有个癖好，特别喜欢查找别人的联系方式，研究会其他领导平时找人，都要向他要联系人的电话号码……”

唐诗正解释着，身上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一看，是人事局叶副局长打来的，便向陈书*记打了个招呼，按下了接听键。

“你们那两个人的职称申报，地区人事局已经通过，名单已报到省里。”叶副局长在电话中带来一个好消息，接着又呵呵一笑，说：“我帮忙只能帮到这里，后面的事就靠你们自己的了。”

“太好了！感谢感谢！接下来的事不劳你大驾，我另找门路。”

“有路子吗？”

“现在只能说有想法。”唐诗不敢把话说满，但信心不倒，“路不是人走出来的吗？”

“说得好！到时候喝庆功酒別忘了我啊。”叶副局长在电话那头笑言。

“哈哈，一定，一定。”唐诗也笑着打哈哈，“忘谁也不能忘了你呀，你可是第一等的功臣。”

唐诗原先最担心的就是地区人事局这一关，没想到就这么轻易闯过来了。看来叶副局长是真心下了功夫，而且也反映出，他在他们那个系统还是有一定话语权的。

放下电话，唐诗顺带着把单位两老同志评职称的进展情况，向陈书*记汇报了一下。但他只说了在人事部门的报审'情况，没有说组织部张部长特地为这事开了个口子。

当初唐诗为这事曾左右为难，单位多数人希望进入公务员系列，只有两位老同志一心想着评职称，虽然是少数，但他两是单位的骨干，他们的诉求不能不考虑。这个矛盾唐诗解决不了，只好向分管书*记汇报。陈书*记听后也没有拿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只是要求唐诗要慎重处理，不要搞出什么乱子。唐诗心想，就是因为慎重才向你汇报，你咋就不能说具体一点呢。后来在出差途中和张部长谈及此事，张部长大手一花，说这事简单，老人老办法，把这两个老同志单独拎出来，走职称系列。问题就这么妥妥地解决了。两相比较，张部长的处事能力要比陈书*记果断得多。

现在向陈书*记汇报，唐诗有意把张部长的处理办法隐而不说，他怕陈书*记听了会尴尬。让领导尴尬的下级不是好下级。

陈书记听后也很开心，说这事办得不错，很好很好。幸好他没有问，那个矛盾是怎么解决的。

回到单位后，唐诗立即给省党史办刘主任打电话。唐诗在和叶副局长通话时说“有想法”，这个“想法”，或者说是“路子”，就在刘主任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