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所有的风和雪都全部落住。
在睡梦之中未央听到有人来回在自己门口走动,于是连忙下床开门,屋外却又没有人在。只有灯光朦胧,帘纱摇曳。两边的走廊过道上亦空空如也。然而回来躺下,却再次听到有人来回在自己门口走来走去。
如此反复,一直到天边放出亮光。
未央蓦然惊醒过来,睁开眼,却发现自己从未起床。仿佛另有一个灵魂肆虐而出,不尽的在房间、走廊,楼上楼下辗转流连,似乎对这男人、对着房屋,或者是家,恋恋不舍情根深种。
但是未央坚信,那肯定不是自己。
穿衣下床,走出去,楼下隐约有凄厉的哭声,仿佛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哭声里断断续续的抽泣和夹杂不清的话语。
未央感到莫名的压抑,她走过去推开那走廊尽头的门。
这是那个男人的房间,未央似乎从未走进去过。
房间里是简单的中式装修,能看到的也就是两个深木色的大书架和书架前陈旧的樟木书桌。未央打开灯,灯光并不明亮,书桌上杂乱无章的堆放着各种书籍和稿纸,一台早就过时的笔记本电脑跌落在书桌下,绿色电源灯光依旧不停的闪烁着。
未央弯腰捡起,起身的瞬间看到书桌上醒目的画框,这是那个男人和母亲的合影。
他又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脸。
这张脸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看,青春、朝气,幸福,未央看到他的手,紧紧的牵着母亲的手。
两个人穿着朴质的白色衬衫和蓝色仔裤,母亲的头上别着一朵红色的小花,脸上还有没褪下的稚嫩,似乎还带着几分羞涩,但是很美,很漂亮,比未央见过的任何一个明星都要好看。这是母亲的十八九岁,这是女人最美好的花样年华。
未央忽然鼻子一酸,大颗大颗的眼泪滑落下来。
妈,不值得,不值得,真的不值得为了这么一个男人毁了自己的一生。
未央的眼里有说不尽的悲伤,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夏天,那个午后,她高高兴兴的推开卫生间的门,想要去舒舒服服的洗一个泡泡浴,然后就看到满地的鲜血和母亲的尸体。
她已经忘了当时年幼的自己是如何歇斯底里的呐喊和哭泣。
但是她还得母亲死前的那个晚上,在房间里跟那个男人激烈的争吵,她还记得那个男人涨红的双眼扭曲的脸,她也记得那个男人的巴掌猛烈的掴在母亲的脸上。
而母亲没有挡、没有躲、没有哭。
只是把未央抱的紧紧的。
很紧。
我从未知我们这段感情起于何时,我也从未知我们这段感情死于何地。
我原以为我比你还要了解你,知你冷暖,懂你好恶,但是直到那天你在卫生间义无反顾的割脉而去,我才发现我原来根本就不了解你。
不知你心,不知你爱,不知你愿。
我以为你早就醒了。
我以为你这次回来就也不会再走了。
我以为,只要我在,只要你在,我们就会一辈子的。
但是,我错了。
错的那样离谱。
你是走的那样决绝,我却还要遵守你的约定,不过也好,不过还好,未央已经长大,我也再无牵挂。
恩秀,我累了……
这是一封滴血的信笺,该是那男人割腕滴下的血,同样散落在书桌下,未央在愤怒的砸掉画框之后,看到了它。
你不该这么做的。
不知是什么时候素笺已经站了门口,她盯着未央将要撕裂相片的手。
我已经这么做了。
未央毫无悬念的将照片撕开两半。
你怎能这么做,你怎么可以这么做,这是陈先生最宝贵的东西,你怎能还像小时候一般任性,这是陈先生和你妈妈唯一的合影。
一个年迈的老妇扑过来,一把抢过未央手里的相片,哭喊起来。
你怎么还像小时候那样不懂事,你怎么就不能明白陈先生的心,你怎么能这样,这是陈先生要带进棺材里的东西,你怎么能这样……
未央看清了这个老妇的脸。
这张脸早已布满皱纹,但是依然掩饰不住悲伤和愤恨。
那个男人叫她啊绿,未央叫她绿姨。
未央还记得她早自己两个月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