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这个军营牛人系列,经常被一些部队普通战士深深感动。
我当过战士,知道普通一兵的艰辛与不易。
同为军人,相对于军官,战士们付出的辛苦、承受的压力、受到的委屈,确实要比军官多出许多许多。
这与公平与否无关,而是一级管一级、一级指挥一级、一级对一级高度负责的职业特性使然。不如此,军队就是一盘散沙,根本打不了胜仗。
不过请放心,军队这种特有的编成模式和运行机制,并不会埋没普通战士的辛勤付出和耀眼光彩。经常出现在媒体上的那些战士典型,是照亮我们心灵的一抹亮色,也是我们这个国家充满希望的重要依托。
战士,只有战士,才是部队改革转型、练兵备战的绝对主力。战士,只有战士,才是打赢敌人、保卫家国的力量保证。
今天闪亮登场的这名普通战士叫郭亮,曾在部队担任驾驶员,并获评“全军红旗车驾驶员标兵”,如今在退役军人事务部门工作,继续为国防和军队建设尽心尽力、添砖加瓦。
一
郭亮是哈尔滨双城人,老实朴实的农家子弟,精明能干的干练小伙儿,是我在黑龙江省军区政治部纪检处工作时的小兄弟,也是我那三年最为得力的工作助手。
2002年3月23日,当我从寒冷的加格达奇坐火车到哈尔滨报到时,当我大包小裹、费劲巴拉地走出哈尔滨火车站时,纪检处驾驶员郭亮和处里的老干事齐占福乐呵呵地站在出站口迎接我。
彼时,郭亮还是个一期士官,也就是现在所称的下士,年纪轻劝,面容清爽,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干练劲。
我在机关混迹多年,结识过不少战士,像郭亮这般懂事、勤快和会做人的机关小兵确实不多。
物以稀为贵,人以少而尊。机关官多兵少,在机关服务保障的战士,很容易养成养尊处优的毛病。
新兵刚分到机关时,见谁都打立正,见谁都叫“首长好”。但这种礼节礼貌大多维持不了多长时间,少则两三周,多则个把月,不少机关兵很快就会变成兵油子,曾经的礼节礼貌大多不见踪影。
我得说,这不怪机关的兵们。除了所在分队失管失察,机关干部们也有一定责任。因为机关干部结婚成家的多,相当一部分人到中年,见到机关的小兵就像见到自个儿子一样亲切亲近,管理和要求往往严格不起来。如此这般,机关出鸟兵,似乎在所难免。
但郭亮不这样,不管有没有干部监管提醒,至始至终,他留给我的印象都是热情勤快和有礼有节。
初到省军区纪检处机关时,我两眼一摸黑,什么都不熟悉,去哪办事连个地方都找不到,非常别扭,相当难受。
这时,郭亮挺身而出,热情相助。只要他有时间我有空闲,准会开车拉着我到省军区机关所在的、偌大的“军工院”(原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所在地)闲逛,告诉我哪片归省军区管,哪片是省军区的家属院,哪片又是哈尔滨工程大学(哈军工的继承者)的地盘,哪里可以购物,哪里可以洗澡,帮助我尽快适应了这个陌生的工作和生活环境。
郭亮确实勤快,干啥一点也不磨叽,并且标准很高,绝对让你放心。
那时我兼管纪检处内勤工作,吃喝拉撒,管钱管物,管车管一切杂事,需要操心和忙碌的琐事不少,自己还有一摊子业务工作,经常忙得脚打后脑勺。
见我一天东跑西颠很是辛苦,郭亮主动找到我:李干事,有些小事情交给我就行了,反正我出车任务不重,闲着也是闲着。
一试,这小伙儿还真行,大事小情,只要交给他,保证干得漂漂亮亮,上上下下都很满意。
于是开始把郭亮当助手使,自己没时间去办的事情,自己怕麻烦的事情,全都交由郭亮打理,一次差错也没出现。
二
在纪检处那三年,我也经常出差,一出门就是十天半个月我,最长连续在外地工作了72天。
那时我们家岩哥尚小,身体不是很结实,经常感冒发烧。并且相当邪乎,我在哈尔滨时,儿子好好的;我一出差,小家伙十有八九就要感冒高烧。
更为离奇的是,往往我今天出差,岩哥当晚或次日就会生病住院或是输液打吊针,屡试不爽。
我不在家的时候,岩哥生病的时候,邻家女孩蒙圈的时候,跑前跑后的总是郭亮,尽心尽力,事无巨细,从无怨言。
至今,岩哥还记得哈尔滨有个郭叔叔,记得他儿时经常坐的郭叔叔的开那台白色捷达轿车,记得发生在这台车里的一些趣事。
有一次,郭亮送我们一家三口去哈尔滨火车站,路过哈三中门口时,岩可嫌车里空气闷,非要打开车窗。
当时外面有风,还比较大,郭亮拿小屁孩儿开涮:“小心,别让风把你给刮出去了。”
岩哥也就3岁的样子,来了一句稚气十足的话:“叔叔,不怕,我比蚂蚁沉多了,吹不出去。”
这都哪跟哪啊?我们三个大人差点没笑抽过去。郭亮更是狂笑不止,直呼小朋友有才。
实际上,郭亮并没有一直哈尔滨工作下去。
2004年初吧,省军区机关清理超占兵员,郭亮不得不离开哈尔滨,离开我们纪检处,去了牡丹江边防某团。
当时郭亮也有些担心,怕自己到边防团干不好。
我鼓励他不用怕,说凭你的干劲和为人,到哪都没有问题。
我说的没错,郭亮到边防后干得很好。
到了边防团,郭亮没再给领导开小车,而是去了汽车排,开起了运输车,开始来回奔忙于边防线上,为边境一线连队运送战备训练和生活物资。
郭亮依然勤快,依然勤于学习,很快成为排里的业务骨干,最终获得军队驾驶员最高荣誉——全军红旗车驾驶员标兵。
2006年,黑龙江省军区组织装备技能大比武,郭亮作为所在边防团派出的业务尖子,一举夺得汽车修理第一名,荣立了二等功。
这让我们纪检处老处长吴其海、后期调来的干事勾建强,还包括我,全都大吃一惊,继而是欣喜,是欣慰。
从我们纪检处走出去的战士如此争气,我们当然觉得脸上有光啊,适当地傲娇一下,有什么不可以?
三
郭亮不仅为人热情周到,工作踏实,而且很有人缘,尤其招女生喜欢。
话说郭亮还在省军区机关工作时,一次受我们纪检处老干事齐占福齐委托,到火车站去接一个从大兴安岭来的女兵到省军区通信站报到。
郭亮拿出他一贯的热情与周到,把那个叫张新的小女孩感动得稀里哗啦。
两人就此结识,并渐生情愫,成了一对不敢公开的地下恋人。
那时,士官还不让在驻地找对象,当然包括不让和本部队的女兵处对象,郭亮和张新爱得很辛苦,能偷偷摸摸、躲躲藏藏。但这哪能逃过我的法眼?
当然,郭亮压根儿也没想隐瞒我,我到纪检处不久就向我“坦白从宽”了。
郭亮既然如此坦诚,何况两人又是真心相爱,我自然也就顺水推舟、成人之美,尽可能地创造机会让这对恋人约会见面。
毕竟是省军区机关干部,偶尔往通信站打个电话要个公差啥的,或是找点别的理由,就把张新找出来,再交给郭亮,之后赶紧闪人,他们两个想干嘛干嘛,该干嘛干嘛。
回头再看,当年这么做,可能有违规之嫌,但也无伤大雅,毕竟没出什么乱子。
张新退伍的时候,郭亮早已去了边防团。
因为担心女孩子安全,通信站要求家长来接,张新的父母因故来不了。郭亮便打电话找我,让我想法子把张新领出来,之后让她自己回家。
此时我已离开纪检处到了宣传处,但这并不影响我和郭亮继续我们的兄弟情谊。
这点小事,还有什么说的?就是个办。一个电话,之后开车去了张新所在连队,已经脱下军装换上便装的张新便走出营门,重新回归老百姓的平淡日子。
张新退伍后不久,和郭亮登记结婚,还在郭亮的老家举办了婚礼。
结婚的消息,郭亮只告诉我一个人。
我当时就答应他,只要时间允许,我肯定会带你嫂子和小侄儿去你老家,参加你和张新的婚礼。
后来我一琢磨不对劲儿,咱们处里的司机结婚,我哪能一个人去?
于是赶紧向当时已经提升为副师职领导干部的吴其海处长,还有当时仍在纪检处工作的勾建强勾大哥,之后由吴处长开车,我和老勾,加上邻家女孩和岩哥,一行5人,一起去了哈尔滨双城农村郭亮老家。
我们的到来,让郭亮小两口和他们的家人惊喜不已,郭亮的老爸老妈更是高兴得眼泪巴岔……
四
忘了哪一年,可能是我调到沈阳之后,我和郭亮失去联系。
郭亮之后,我又陆陆续续接触一些战士,带过一些战士,尤其是在沈阳军区机关工作那十年,没再碰到像郭亮那般勤快懂事的战士。
后来我反思,不是沈阳军区机关的战士不够好,而是那段时间的我不再那么踏实,甚至有些浮躁。人一浮躁,就很难看到他人身上的亮光点,包括带兵,亦很难真正做到用心尽心。好兵都是带出来的,也没有带不好的兵,在沈阳军区机关工作期间没遇到像郭亮一样优秀的战士,其实是我自身出了问题。
我们年轻的战士,包括正在逐步成为当下中国军队主力的“00后”们,不管他们在父母身边时多么娇生惯养和散漫拖沓,一旦穿上军装,一旦进入军队这个大熔炉,一旦懂得军人的使命和担当,他们很快会像老革命、老前辈和老班长一样,自觉而坚定地担当起保家卫国的职责使命,绝不会有半点犹豫和含糊。
当然,像郭亮那样学啥像啥、干啥成啥的战士,任何时候都是凤毛麟角一般的存在;具体到我们这些老兵,至少是十年一遇。
与郭亮失联这些年,我一直尝试重新找到他。特别是每每看到关于河南省辉县市沙窑乡郭亮村的新闻,看郭亮村修建于绝壁峡谷的“挂壁公路”,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我曾经的同事和好兄弟郭亮。
是的,对自己曾经带过的兵,或者说对曾经无私帮助过我的领导和每一位战友兄弟,我一刻不曾忘记,总会想方设法找到他们,面对面或那对键,真诚地说一声“谢谢”。
2020年2月21日晚,从同为黑龙江省军区政治部纪检处老同事勾建强勾大哥那里,我终于问到了郭亮的手机号码。第一时间打过去,没人接;反复振铃,还是不接。
老勾讲,他也有段时间没跟郭亮联系了,不知道小郭换没换联系方式;老勾还讲,郭亮和张新早就离婚了,具体原因不详。
嗯,可能是被骚扰广告整害怕了,把我当成广告推销员了。但为了慎重起见,存好电话号码后,赶紧到微信好友里查看,一看头像,确认郭亮无疑。于是发短信,介绍我是谁谁谁。
这一招管用,郭亮很快添加我为好友,我们兄弟两个就此恢复联系。
郭亮很高兴,一口一声“大哥”叫着;我们相互问着彼此的情况,生怕漏掉任何一项内容。
得知我们家岩哥已是身高一米八零的大二学生,郭亮很感慨:当年还上幼儿园哪,一转眼成大小伙了……
好兄弟,谢谢你还记得当初,更谢谢你当初为我和妻儿所做的一切。
渝夫2012年1月3日晨早于沈阳,2020年2月22日晨完善于石家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