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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城是一个让人陶醉的充满生活气息的地方,正值夏天的清晨,阳光温柔地给凉爽的大地铺上一层糯黄的色泽。人们开始忙碌,声音变得嘈杂起来,有渔船轰隆隆作响的声音,人们买菜时讨价还价的声音,隔壁还有人在砍柴,还有做饭的声音。家家户户都会囤积柴火,用来烧火取暖或者做饭,旁边是山,所以木材并不短缺,只是森林被砍伐地越来越严重了。每当我看到那片贫瘠的被砍伐、焚烧过的土地,我都会想起一个人,一个和曾经的我一样会魔法的人。不过会魔法的人,基本已经绝迹了,所以这片森林,不会一夜之间恢复往日的欣欣向荣了。想到这里,我倒宁愿自己去世得早一些,免得看到这么多落寞的景象。

我家楼下斜对面是一家水果店,摊位摆到了路边,成筐成筐的水果整齐地排放着,旁边紧挨着住宅,住宅一般是两层高或者三层高,对面涂的是黄色的墙漆和绿色的门漆,栏杆则是蓝色,再配上绿色的已经上了年纪的硕大盆栽植物。我住在二楼,对我来说,爬楼梯已经是一种费力且煎熬的活动,不过幸好我这人不喜欢到处走动,没有太多出门的活动,做饭的工作由房东来完成。她是一位合格的房东,一位孩子居住在远方的寡妇,比我还要年老几岁,对于家务事比我擅长的多。我希望能在金钱上能给她多一些的回报,但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了,所以只能尽我所能地充当一个合格的家人陪伴她,听她分享生活的琐事,帮她做扛东西或者修水管诸如此类的工作。但这样的生活过去了很久,我也不能说是我帮助了她的生活,而更像是她在帮助我,给我一个温馨的住处,借此来满足她对我的同情心。

白天,我一般起的很晚,八九点钟起,然后坐在围了栏杆的阳台上的桌子旁喝杯茶。阳台虽然不大,但足够我放下喝茶的桌椅和工作用的炉子,我从那里加热彩色玻璃,然后把它涂到提前买好的透明玻璃上。总之,如果天气好的话这些工作都能做得很顺利,如果下雨的话,我也许会给阳台的南面遮一块挡雨的布,也许干脆就不再工作,在屋里取暖。冬天的时候,外面太冷,我就在屋里生炉子。但屋里的光线比不上阳光,在这样的环境下呆久了,我就得多找机会去外面逛一逛,免得发疯。中午的时候,房东会多做一份饭,我们在一楼的客厅吃饭。家具都是木头做的,是镇上一个木匠打造的,款式很简单,却很耐用。在最初我刚来的几个月,房东会跟我商量吃些什么,时间久了,就不会了。她做的饭菜新鲜花样并不多,且每年特定的时候会有特定的新鲜蔬菜被端上桌,这种规律我已经找到了。大多数情况下,我们都能相处得很愉快,我觉得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午饭的时候,我们会聚在一起聊半个小时左右的天,聊一些很无聊,却永远也聊不完的话题,往往都是她在说,我在听。

所以这几年相处下来,我已经很了解她了,不管是她的孩子们,还是曾经的丈夫,还是这个镇上的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有些事,都不知道已经听过了多少遍。听这些内容,对我来说是一种享受,我很喜欢这样的对话,让我好像觉得我是真实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一份子,但我很少谈我的事,房东也很少问,因为她是一个喜欢说,而不喜欢聆听的人,而且她对于别人是不是谈论自己这件事并不敏感。她可能也习惯了,我也是,不仅这几年,而且这几十年,我们在不认识彼此之前,就已经在这样生活了。我很少讲我的过去,并非因为我刻意不去讲它,而是因为那些回忆对我来说已经太过遥远,仿佛已经不属于我了一样,而是我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我对那些事,也谈不上完全的在意,也谈不上很不在意。它在我的心中占据一个角落,但并不在我的生活里。就好像我既不属于天堂,也不属于地狱,而是在天堂和地狱的夹缝之中——净界里一样。所以,我只能两边望着,却无法彻底地融入其中。

下午,往往就是继续工作。晚餐我们会吃得更少一点,因为上了年龄,吃多了只会徒增痛苦。晚上我坚决不工作,也不做别的多余的事,就是坐在阳台,看看风景,等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我最享受这个时候,从小就是这样,好像为了夜晚而生一样。但不同的是,年纪小的时候我在夜晚里好动,现在则在夜晚里选择减少活动罢了。这是人老了之后一个显著的特征,欲望的减退,它也导致我的身材越来越走样。不过已经无所谓了,我也过了那个爱美的年纪了。

所以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比如说:一份安稳,一份祥和。那是我年轻时候,怎样都无法得到的东西,越是迷茫、渴望地去寻找,它就离自己越远。可当我真的似乎拥有这个东西的时候,它又好像在旁边嘲笑着我说,自己不过是逃到了另一个地方而已。这场梦终有一天还是要破碎的。这种讽刺如同一个男孩在年轻的时候犯了错,他用了几十年的时间来反思这件事,最终变成了一个再也不会做那种错事的人,可这个时候,人们却找到他,揭露他曾经的错误,并要求他付出代价。

这是我心里一直有的一个想法,它由最初的从脑海中浮现,到变成了一种质疑,再成为一种确信,最终变成了现实。所以当这天早上,在夏日的清晨,阳光柔和地洒在我身上的时候,房东夫人上楼递给我一封信——一封褐色的、从视觉上就带有树木的芬芳气息的,上面用着不属于这个年代的古老、娟秀又磊落的字体写着“致新茂”的时候,我立刻就明白了这封信来自何方。

时间的追捕者终于找到了我,逃也逃不掉。我的心情,反而因此轻松了许多。

“是一位老朋友寄来的。”我对房东说。她正在纳闷,为什么不写寄件人的名字。

“好吧。老朋友。”她若有所思地顿了顿,好像又联想到自己的往事,但这次她没说什么,可能要等以后再说,估计就是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现在饭还在做着。然后她下了楼。

那封被搁在桌子上的信,褐色的,如同树干或者根茎的颜色。那是一种拥有力量与生机的颜色。森林里的树木,冬天的时候是光秃秃的,只留下褐色的枝干,春天的时候,他们又长出绿色的嫩叶,重新焕发生机。如此往复,无休无止。这是自然的法则,也是一种恒定的力量,它永恒地存在着。

而对于我来说,在很久很久以前,这世界的生机和盎然,都与他一个人有关。春夏秋冬,四季轮回,不过是他的力量的规律性变化。因为他非常强大,几乎能把自然力量等同于他自身。这样说,好像有些夸张了,怎么会有人强大到这种地步呢?可能人对自己无法探其究竟的东西,都是怀有着这种心情吧。或者也可能,这只是我个人的偏见而已。

无论如何,在我已知的仍活着的魔法师中,他是最强者,这是毋庸置疑的。因为比他还强的人,在三十年前的那场战争中,我们已经把他们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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