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散文：绿豆面条儿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在那食物短缺的岁月里，吃饱已是不易，能有顿美食，更是奢侈，绿豆面条儿便是那时的奢侈品。
母亲勤劳，为了能让全家人吃饱，她尽可能在所有的土地上撒下各种种子。村南大沙坑南沿那块沙土地，是母亲趁着别人吃午饭的时间专门开辟出来用于家里种萝卜、白菜和红薯的。村西小长坑里的一块自留地大多种棉花，圪垱上废弃胡洞的碎地和旮旯的小片地，则会点种一些南瓜。我们二队每家分得一小块菜地，母亲会种上各种蔬菜。由于父亲曾是三队的队长，三队菜园地北沿上的一溜空地，母亲用了三天的傍晚，也拓荒出一个田畦，母亲便安排上了芫荽、云苋菜等。家庭午最要紧的就是二队分下来的大块地，因为面积大，全家人口粮全出于此。
九月底种小麦。来年初夏，小麦收割完毕了，母亲会督促父亲带领我们兄弟姊妹三人在大块地种上玉米、高粱和黄豆。而那些地头儿则都要留一方土地，种上豇豆、绿豆甚至花生。豇豆、绿豆、花生不算主粮，只是我们的“零食”。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全家人都欢天喜地。扫得光溜儿的小院里，堆满了玉米棒子和高粱穗子；另一边晾晒着新打下来的黄豆、绿豆和豇豆，及一些花生，一家人可以敞开肚皮饱吃几天。
待绿豆、黄豆和花生晒干，母亲便灌大半袋小麦，用大瓢舀四五瓢绿豆、两瓢黄豆、一瓢花生，与小麦拌匀，淘洗干净晾晒一日，次日便装上平板车，让我们拉推着去村里的磨房磨些所称呼的豆面。
母亲在前面拉着平板车，妹妹坐在车上，弟弟在前面拉着套绳，我则跟在后面推……老远老远的就会听到磨面机房轰隆隆的响声。磨面机房外站着几个等待磨面的乡邻，母亲与他们攀谈，我与弟弟、妹妹就挤进机房看磨面。高高的磨面机上方，站着一个人，把一面筐子的麦子倒进机器，机器飞速运转着，把麦子分离成白白的面粉和黄色的麦麸。
很快轮到我家，妹妹站在一边上，我与弟弟扶着车把，母亲与邻家婶娘合力把袋子抬进机房。磨面师傅把麦子、豆子倾倒入面筐，提了筐登上高台，把麦子、豆子倒入机器。在机器的轰鸣声中，麦子、豆子被碾碎分离。一个出口吐出不太雪白的面粉，一个出口吐出黄的麦麸，但似乎黄的不那么纯正，应是里面多了豆皮和花生皮。
面粉吐出那一刻，即飘出浓浓的豆麦香味，满屋人都夸真香。母亲笑盈盈地说：“去俺家吃绿豆面条儿。”婶娘笑答：“明个儿就去吃，非把您家吃穷不可。”
舀了小半盆豆面，淋上清凉的井水，母亲把豆面揉搓成絮状，放入轧面机轧面条儿。手摇面条机吱吱响着，挤出一块大大的面饼，反复挤轧几次，粗糙的面饼变得光滑结实，调近轧辊距离，让面饼变薄，再装上面条刀，就可以出面条儿了。轧好的面条被母亲整整齐齐放在盆里。
母亲命我去小菜地拔一些青菜、绿葱、蒜苗，清洗干净。弟弟烧火，母亲掌勺。随着油在锅里冒烟飞溅，葱、姜、蒜苗、辣椒纷纷散发出各自的香味。母亲适时倒入青菜迅速翻炒，炒好的青菜装碗备用。母亲将水瓢探入水缸，舀出一瓢瓢清凉的井水，倒入锅中。妹妹坐在灶膛边看着烧火，跳动的火苗映红了她的脸。
母亲在灶台边等待，看到锅盖上冒起大水气了，掀开盖子，沸腾的水在锅中翻滚。母亲抓起一大把绿豆面条儿，均匀地撒入锅中，任它水中翻滚舞动，就像一条条青蛇在水雾里腾云驾雾的飞行。待绿豆面将熟之熟时，母亲迅急倒入炒好的青菜，用筷子搅拌均匀，锅里便飘出豆面条儿浓浓的香味，一个院子都要盛不下。
我们一家都端了碗围在锅边，等母亲一碗一碗盛给我们。父亲更是拿了一个大海碗给母亲，被母亲骂他能吃。一碗碗的绿豆面条儿从灶房端出，放在院中的园形的小水泥台桌上。碗里冒着热气，浮着绿肴，卧着浓香的豆面条儿。一家人埋下头心满意足地吃着，直吃得浑身热乎，满嘴飘香。吃完第一碗，还要返回灶房盛第二碗，直至一口大锅干净露底。
我、弟弟和妺妹更是吃得肚皮胀圆，坐在椅子上不愿动弹。在回往那边，母亲已收拾了碗筷，又入了灶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