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文学?文学首先是一种情怀,热爱山川海河,流云森林的情怀。老天动用不知几亿万年积蓄而来的伟力创造出无可悍比的万物自然,人本不该对它没有热爱,人本不该有更高级的热爱。但是,人有,很多人有。很多人因为人性骨子里的狭隘和局限,他们只想着追求虚无,那种来自虚无,也将毫无往顾地奔向虚无的真正的虚无,那种所过之境一切都将被吞噬的虚无。生命将被吞噬,时间将被吞噬,城市将被吞噬,温床将被吞噬,小径将被吞噬,爱将被吞噬,总之,一切"有"将逃不出化为"无"的可悲宿命。然而,很多人都在前仆后继地向"无"进发。这是人的一种无奈。那么,什么是情怀?情怀就是人与其自身的这种无奈遇见之后的自我痛惜。就像怀抱着挚爱,因他的美好而欣喜,更因看到他迷其所踪而焦忧。这就是情怀。而文学又必是这情怀之后的理性,理性之后对于自我的追问。我是谁?我在干什么?我要去哪里?"无"既然封禁了我的过去,也阻止了我的将来,那么,我是谁?我在干什么?我要到哪里去?文学就是对于这类问题以身作则式的直接回答。就是让虚无的人找到其实在性,让实在的人看到他的虚无性。好的文学定是对人的一切感性生活做形而上的理性推演。
而事及理性,则深刻,是必然不可或缺的追求。深刻则必然全面,深刻则必然沉重。全面则必然不单调,沉重则必然不肤浅。不单调不肤浅则必然能展现出堪充溢于胸怀间又堪优游于时空内的浓墨重彩的景致。然,这必是升华于现实间的艺术,是真正空无中最灵动曼妙的创生。观之寂然,思之神迷,处之身外无物心内华灿。
然而,一个人尽其所能地去理性,他究竟能理性到怎样的程度呢?理性又能为其带来多少可能和必然呢?在文学中,这样一个人的这样一种事实,应该如何去阐释呢?
理性的角度而言,任何一个人都只是群体中的任意一份子。他被动出世,在明白什么是主动之前,被动成长,最后在主动思考自己为何而来却不得而知的境况中,被动离世。作为一个理性的人,他是从来也不必为任何所谓重大的事关生死存亡的时刻而惊颤或悲恸的,生死之外无大事,若生死本身都不算大事,人的价值又将如何体现?人之存在的必要性又在哪里?而人,就是在这种毫无自知之明的无来由的求生欲望中欣欣向荣地走到现在的繁盛。
然而,人的繁盛和人的自身关系却并不大,很多时候阻碍人的繁盛的反倒跟人自身关系甚大。因为在狭小的空间里,越繁盛的群体,意味着个体的生存空间越小生存压力越大。这就产生一个问题,在这本就被动得来的生存机遇里,在这看似繁盛实则空洞冷漠的时空瞬间中,人为什么不考虑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所有问题的死的问题,却纷纷考虑从被动中来又将被动而去的活的问题?
一个理性的人就像一个深陷梦魇中却仍不选择清醒而出的人,这样的人,因为虚无感的困扰,定会时时处处与当下时空处于一种疏离状态。既然不去选择清醒,却又不太能融入,那就随心从性,尽量在越来越小的空间里找到更多的时间让自己感受自身存在的必要性。
叔本华说,要么庸俗要么孤独。事实上,只要一个人愿意花心思去仔细想一想,你就会发现,不管你庸俗不庸俗,你都是孤独的,理性不会在量上加重你的孤独,它只会越来越多地让你发现:无论采取什么样的方式去派遣,孤独总是无解的。换句话说,理性只是让你不再花费有限的生命和更有限的精力去对孤独做太多无谓的抗争,反而,是将它幻化成美。
这里的美,即生命力的绽放。当然,美并非孤独的固有产物,正如绽放并非生命力的本来面貌。孤独是生命过程的恒久性质,孤独是生命的一个侧面。你不可能也没必要完全体会另一个生命的感受,就是孤独的本质。你只能在发现的时候叹服另一个生命在漫长的孤独之境里,利用理性之力对孤独所做出的升华。这种升华对生命本身来说,是一种寻找,也是一种追求。它所体现的生命力有另一个名字,即意志。
向美而生发的意志,以理性为力量,撕破空无的四面围剿,这将引发一场抗争,也是一场彼此的互相消融,你吞噬空无,或者,更可能的是空无吞噬你。激烈吗?有些时候确实。不过,更多的时候,它就像无声的爆裂,涌溢而出的无力感让你用最狂放的姿态投降。
正是这种毫无保留的释放让你感到内里反而无比充实,难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