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恭,其祖父耿况及六个儿子都是东汉开国将领。
耿恭为人慷慨有义气,志向高远,史书称他有“将帅之才”。
耿恭带几百人屯垦于金蒲城(现新疆吉木萨尔县北)。
匈奴两万骑兵在攻破车师国后来到金蒲城下。
兵力悬殊,只能智取。
在设计毒箭暂时击退匈奴后,他带领将士退至疏勒城(今新疆奇台县)。他尽可能多地储备粮食物资,修缮城防工事,并且招募了数千名当地百姓协助守城。
两个月后,匈奴人再次来犯疏勒城。匈奴人有数万之众,耿恭只有三百人。
趁匈奴立足未稳,汉军先杀一个乘其不备,匈奴识破汉军人少,以逸待劳,断汉军水源,以待其自灭。
军民共同挖井找水,但是 数月后粮食告罄。守城将士不得已,只能将铠甲皮革与弓弩煮了充饥。弓弩上的弦是用动物的筋腱做的,煮熟了可以吃;铠甲的皮革是生牛皮做的,也可以煮熟了吃。可是,这些东西吃完了还能吃什么?
匈奴人劝降,以嫁女来诱惑耿恭。耿恭以直捣龙城的卫青,饮马瀚海、封狼居胥的霍去病,出使匈奴、牧羊十九年而持节不屈的苏武来激励自己,在城墙上当着匈奴大军的面斩杀匈奴使者。随后,汉军在城头点燃火堆,烤其肉食之。耿恭告诉众人,戎狄豺狼也,食豺狼之肉,总好过为豺狼所食!
千年后,岳飞在《满江红》中写“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即出典于此。
不抛弃,不放弃,他们在等援军。
朝廷内正乱。
刘秀的儿子汉显帝刘庄驾崩,汉章帝刘炟继位。
皇帝驾崩,要办丧事;新君登位,也有很多事要做。
汉明帝大丧过后,朝廷终于想起,遥远的西域,还有几百孤军在为帝国浴血奋战。
到底要不要派救兵去?朝堂上争论异常激烈。
有人说国家新君初立,国事未定,不宜劳师远征。更何况,西域路途遥远,消息是几个月前传来的,现在恐怕早就全军覆灭,尸骨无存了。为了救那生死未卜的几百人,派大军万里远征,值得吗?更有人直接反对劳民伤财对匈奴用兵。
鲍昱(官位司徒)他挺身而出,厉声驳斥这些谬论:
“大汉的将士处于危难之中,如果不救,对外是对残暴蛮夷的纵容,对内则会寒了忠臣良将的心,今后若匈奴再来,哪个还愿意为大汉抵御敌人?陛下将以何人为将?”
一句话,就算西域守军只剩一名汉军,朝廷也必须营救,否则,会寒了将士的心。
这不是划不划算的问题,而是一个帝国对待子民的态度!
大汉子民虽然很多,但没有一个人可以放弃!
大汉领土虽然广阔,但没有一寸多余!
中国版的“拯救大兵瑞恩”计划开始。
这年冬,酒泉太守段彭以及谒者王蒙、皇甫援率领张掖、酒泉、敦煌三郡以及鄯善国军队,共计七千人,开始了救援计划。当初耿恭派去敦煌求援的部下范羌也随大军一同出发。
七千大军横穿大漠戈壁,历经数月,终于在次年正月(公元76年)抵达了柳中城。而此时,除耿恭外的另一支汉军将领关宠所部早已全军覆没,他们没能等到援军到来的这一天。
愤怒的汉军一举攻下了车师前国王城交河城,斩杀三千八百人,俘虏三千余人,缴获驼驴、马、牛、羊三万七千头。车师前国再次向汉军投降,匈奴人仓皇北撤。
然而在营救耿恭一事上,部队内部又出现了分歧。谒者王蒙认为,汉军经过千里行军,刚在交河城打了一场大仗,将士们已经疲惫不堪。疏勒城远在数百里之外,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消息,说不定疏勒城已经被北匈奴攻破,耿恭等人早就遇难了。
大伙儿沉默不语,可心里都明白,疏勒城和交河城中间隔着个天山,此时又值大雪封山,就算大军能到达目的地,光路上因冻饿而减员的人数也会大大超过守军的数量,值得吗?
何况,守军被围困大半年了,怎么可能还有活口?
范羌默默地站起来,只说了一句:“他们都是我的生死兄弟,就算只剩一个人,我一个人也要去救;哪怕已变成一堆白骨,我也要带他们回家!”
他始终坚信老上司耿恭依然在坚守孤城,等待万里之外的援军!
没有人愿意去救,范羌便独自带了两千人马,沿天山北坡行进。时值冬季,天降大雪,雪深丈余,士兵们放弃辎重,徒步向疏勒城进发。
当范羌率领两千勇士,历经千辛万苦翻越天山,到达疏勒城时已是深夜。疏勒城守军发现有人逼近,最初以为是匈奴来袭,全城戒备。这时却听到远处有人大喊:“我是范羌,朝廷的援军到了!”
援军?
站在城墙头的耿恭,将手从握了许久的剑柄上挪开,整理衣冠,有些许激动。
几名将士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那个人,是范羌吗?他们也想看清那面旗上的字。
骑士动了,他最初是孤零零的,形单影只。旋即,他身后多出了一骑、两骑、三骑……
无数骑!
有眼尖的终于认了出来,是范羌,是他回来了!
耿恭和幸存的将士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守军打开城门,高呼万岁,两支部队相拥而泣!
大半年了,汉军将士们在万里之外孤军奋战了大半年,终于等到了朝廷派来的援军!朝廷没有忘记他们!汉军袍泽也没有抛下他们!
他们的坚守不是一厢情愿。
他们的牺牲也没有被辜负。
此时,耿恭所部仅余二十六人。
第二天,耿恭率部东归。匈奴左鹿蠡王得知汉军弃城逃走的消息后,下令骑兵追击。
注定是生死艰难的撤退,耿恭率援军忍着饥饿与寒冷,与匈奴追兵在雪地荒野中且战且退。荒凉的塞外,他们如同进入大海的一叶孤舟,不断有人倒下,再也没能起来。无尽的黄色沙海连绵起伏,高耸的沙丘一座接一座,狼群般的胡骑紧追不放,但这些都不能阻挡他们回家的脚步。当玉门关出现在众人视野中时,他们眼里顿时涌出幸福和激动的热泪。
曾坚守疏勒城的那二十六位勇士,此时只剩下了十三人。
当玉门关的中郎将郑众接到消息出城迎接时,眼前这一幕震撼了所有人:这些经历了炼狱般战争的幸存者,这些历经九死一生、侥幸活下来的铁打的汉子,一个个灰头土脸、形销骨立,身上穿的已经不能叫衣服,只能说是沾满血迹和污渍的烂布片。他们黑污瘦削的脸上满是泪水,看到玉门关后竟毫不掩饰地号啕大哭起来。
我去过玉门关,在甘肃省酒泉敦煌市西,这个当年以“美玉之路”得名的地方,现剩几个土墩,实在看不出当年的军事要塞的风姿。
那是我看到这段历史之前。
读这段历史时,我联想起黄沙漫漫的玉门关,少有的热泪盈眶。
这就是著名的“十三壮士归玉门”。
这十三人中,史书留名的只有四个人:耿恭、范羌、石修、张封。
《后汉书》的作者范晔将耿恭与苏武并列,对耿恭守疏勒城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蔡东藩(<历史演义全书>的作者)称赞耿恭:“守边如恭,何需长城为哉?”
我们常以“大汉”之称傲娇于世,不仅仅是汉代有辽阔的版图,更重要的是汉代有一种精神。
两汉四百年精神强健,意气风发,汉家男儿有着坚不可摧的钢铁意志。
在那场延续了数百年的汉匈之战中,无数先辈为了华夏族群免受外族蹂躏,甘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卫青、霍去病、李广、苏武、傅介子、陈汤、窦固、耿恭……无数英豪登上历史舞台,正是他们一次次的舍生忘我,才造就了大汉刚直的风骨!
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读东汉这段历史,忍不住想要记录和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