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金苦笑道,“难得你还记得这个名字。当年,我病虽好了,但心中阴影难去。唉,再也上不得赛场了。队中领导虽帮我安排上学、退役,但没办法,我从六岁起就打羽毛球,一辈子也离不开它。这么多年,在场边看看你们练球也就满足了。”
他说着吐出一个烟圈,“你这小伙子不错,不但训练刻苦,球打得也有灵气,人又谦和。不过,要想成为李一清那样的绝世高手,还差了一些,你知道么?”
陈川心中激荡起来,他隐隐感到,今夜将是他运动生涯中极为重要的一夜。
金峰不急不徐地接道,“你球风凌厉,但还没有面对过挫折。任何一个高手,若没有受过挫折,都名不符实。现在想来,我当年之所以无法再拿起球拍,就是没有迈过这个坎。你不要看李一清纵横天下,没有对手。你可知他当年曾经连败二十五场,几乎绝望自杀么?”
陈川惊讶地摇摇头。金峰笑了笑,“当然,为尊者讳,你们看到的都是光荣与梦想,欢呼与胜利。士气固然可鼓不可泄,但长此以往,怎么面对挫折呢?”
陈川感到自己心中的坚冰似在一点点融化。他神态愈发恭敬。
金峰用力吐出最后一口烟,将烟蒂在地上捻灭,“严中本也是个可塑之材,唉,他与之江竟也这么象。他们太过强调了出奇兵、行诡道。这只能得逞于一时,遇到真正的高手,一旦失了奇兵之势,免不了一泄千里。”
他话锋一转,“你是不是认为自己在严中面前不堪一击。”陈川忙用力点了点头。
金峰又笑了笑,“你们水平其实在伯仲之间,但他这几年在M国不会有我们如此系统的训练,因此打起持久战来,不会是你的对手。”
陈川眼中闪烁起希望的光芒。他静等着金峰说下去。
金峰收了话头,“今天太晚了,明天晚上再跟你说吧。”陈川急道,“三天后就是亚洲杯了!”金峰拍拍他肩膀,“只要有一天时间,我就让你战胜严中。”
如今在陈川眼中,金峰已无比高大。听他如此说,虽然心中犹豫,但只得收拾起东西,离开训练馆。
他才一出门,金峰敛了笑容,蹲在地上,大声咳嗽起来。良久起身,地上竟是暗红一片。
金峰暗道,“老东西,大夫说了不让抽烟,不让劳累。今天可是两戒全破了。也罢了,若能给这小伙子帮个忙,就算肺癌立时恶化不治也没什么!”
陈川躺在床上,淡淡的月光洒在脸上与身上。他脑子中全是金峰与严中二人身影晃来晃去,一会儿想到被严中击败,一会儿想到当年的金玉之争,顿觉入队四年来的经历也没有这一晚复杂奇特。只有三天了,严中真要代表M国出战,自己有把握么?当然,真在比赛中碰到他的几率并不大。
忽地,一条倩影钻进严中与金峰之间。噢,那个矫健婀娜的影子,已经很久不曾出现在梦中了,但却仍旧清晰。小蓉也回来了!是啊,严中回来了,她怎能不跟回来?只是,三天后,严中与自己便是对手了。她会站在哪一边?
疲惫的身体与活跃的大脑一直斗争不休,最终仍是身体占了上风。不知多久,陈川沉沉睡去。这一觉睡得好香,等陈川醒来时,发觉太阳已经向西面沉去。居然睡了大半天过去!
陈川暗骂一声“懒猪”,翻身要起床,突觉头重脚轻,一阵晕眩。他勉强挣扎着坐稳,才觉得浑身骨头都疼。昨晚训练后一身大汗,回来倒在床上便睡,不想半夜受了风寒。象他这样体格健壮的运动员,一般感冒风寒本不在话下,但不想在大赛前两天竟会突然发病。陈川心中暗叫“糟糕”。他喘了两口粗气,一鼓劲站起身来,背着训练挎包走出房门,向训练馆走去。
这段不长的路似乎走了很长时间。陈川抬头看去,见训练馆大门在望,太阳却已向天际隐去。“老金想必是等了我一天,真是太不象话了。”
陈川边想边低头踏上大门口的台阶。他迈上最后一节台阶时,却险些撞上面前站着的人。陈川猛抬头,愣住了。面前婷婷站着一个少女,不施粉黛,一身白底蓝花或是蓝底小碎白花的连衣裙在晚风中微摆。她见陈川终于抬起头,伸手一掠披在肩头的乌发,嫣然一笑,“陈川,不认得我了么?”
陈川晃晃头,“难道梦还没醒么?”不,不是梦!陈川盯着略带红润的面庞,心中狂跳,“小蓉,是你么?!”
面前的少女不答,歪过头去,伸手扭了一下他耳朵,“不是我!笨猪!”
陈川大喜,“真的是你!”
四年前的青涩少女已出落得若莲出水。陈川一时语无伦次,“你,你,对了,我昨天见到你哥哥了!噢,当然,你知道!你回来是陪他么?不是吧?”
严蓉笑嘻嘻地,突地扯住他袖子,“走吧!我在这儿等了你好久呢!”
陈川猛然想起,金峰今天想必也在这儿等了自己好久。他才说了半句,“我,有人在等我,”不由头一晕,竟站立不住。在严蓉的惊呼声中,陈川一下子委顿下去,栽在地上。
待他醒来时,眼前仍一阵阵发花,过了一阵才看清眼前的东西。四周白茫茫一片,竟是在医院中。自己一动,左臂上便一疼,细看去原来那端连着吊瓶。屋外仍是红日沉沉,余晖洒进屋中,暖洋洋的。
陈川怀疑自己是否又在做梦,怎么这两天似在幻境。他环顾四周,才发现床旁椅上斜靠着一个托腮少女。陈川恍然想起,方才在训练馆前晕倒,想是严蓉送自己入院。他仔细端详睡中的严蓉,不由咧嘴笑起来。当年竹马青梅时,少女少男一片朦胧,虽心中只有对方一个,但竟是未发现对方如此之美。这娇美中还带着三分英姿,陈川心中一时也暖洋洋的。
他正在看,严蓉眉毛一动,缓缓睁开眼睛。二人迷离的眼神就这么一碰,不由面上都是一红。
严蓉随即跳起,“你醒啦!笨猪,怎么搞的?昨晚烧到四十度,怕不把人吓死!”陈川一愣,“昨晚?我不过才睡了一会儿。你看,外面的太阳还没落完呢!”严蓉气道,“笨猪!都已经一天一夜了!”
陈川一惊,“这么说,后天就是亚洲杯比赛了!天啊!又过了一天!”
他一下子从床上撑起,倒吓了严蓉一跳。陈川不由分说,一把拔下插在臂上的针,扫视一下,见训练挎包在床边,拎起就向门外冲去。
严蓉先是一愣,继而发起怒来,“笨猪!你不要命了?去哪儿?”
陈川此刻身体虽然绵软无力,但心中清楚得很,只有今晚与明天了。能否学得金峰的技艺,能否打败严中,能否夺得亚洲杯冠军,都只在这一晚一天之间。
背后严蓉的声音还不住传来,“喂,你听我说,”“陈川,我这次特地来找你”“你这人怎么不听话啊!”“我哥他…”
陈川心中一动又一动,但步伐并没有停下。他心中暗责,“小蓉,她是严中的妹妹啊,大战之前,可不能再见她了!”
他全然不顾路上行人指点着他这个一身病号服的人,辨明方向,打了辆车,直奔训练总局。(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