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什么时候,才会意识到错过和失去;人,什么时候,才会意识到遗忘或者被遗忘!是在转身回望,发现徒有灯火阑珊,寻不见等候身影,空余寂寥时,突觉有那么多被辜负且回不去的曾经。鲁迅生生说,人生最痛苦的是,梦醒了却发现无路可走。日暮乡关,只见千载白云空悠悠,找不见来时过往,感觉自己像个时间的弃儿,无法判定此时的位置。这也是梦醒的一种。
于是,我们不在安于眼前最好的幸福,换而,想把目光伸向更远处,伸向那些回不去,却留有痕迹的曾经,看人世过往,朝代更替,想看清生命原本模样,自己模样,想以此,减少密布在未来的--遗憾。
我亏欠那些
我不爱的人甚多。
另外有人更爱他们
让我宽心。
很高兴我不是 他们羊群里的狼。
... ...
感谢他们
让我生活在三度空间里,
在一个地平线因变动而真实,
既不抒情也不矫饰的空间。
他们并不知道
自己空着的手里盛放了好多东西。
“我不亏欠他们什么,”
对此公开的问题
爱会如是说。
——辛波斯卡《致谢函》
01 致歉
最想把身边生命的片羽神光,记录于色彩画面不能及的文字玄妙…我信誓旦旦要准备挥洒神奇。但实际是,日拱一卒,断断续续。后来,我的电脑丢了。备份的只有修改好的部分。好吧,我重来。可是回顾的时候,发现极力详尽的古老故事,只有少可怜的片段。其他的皆是隔着山河观日落,远看很美。我也无计只有远看,这一个视角……
开始,我怀着冲动,想把身边人的故事,这一道道,划过时空,无法论及深浅与长短的绝对轨迹,定格在册,这是延续的方式,把时光的谜题交付于,暂得凝定的一页光华。
可实际呢,难以置信地,我也只得到部分中少之又少的些许而已。原来,人得到的,可书之岁华的东西,那么少,遗落的竟那么多!世界早已给了全部,只是,人类焦点只在目之所及,心之所及的方寸之地。是我们要不起,还是,生命的重点,我们从来抓不住。所以也才会,周而复始,或浑浑噩噩或追寻着它的谜底。
我似被抚平了,因为可拾得零星碎片,可留有只言片语。以此见证,渺小如你我,匆匆来过的痕迹。苏轼在《和子由渑池怀旧》中写:“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哪复计东西。”来过,就不必执着于来过的凭证吗。所有的感知一并带去,另外一个无人去过的别有洞天,生命无法企及的对岸。而此岸呢?我无从洒脱,不要告诉我,遗忘的必然和正确。
如全部的历传,人岁百年,不过几页篇章;一代王朝的兴衰没落,几本旧籍。那么长的生命,能够存留的,却只在翻阅时,流过指尖的温度;顾盼凝眸,留恋过的瞬间唏嘘。文字的魔力破解不了时间的戏法。再大的图书馆,装不下一个世界。历史的微光,只是宇宙洪荒幸存的偶然,偶然的幸存。我们只有记忆筛选过的部分。而这算拥有吗?还是终于沦于草率,而自顾自地安慰?触及不到的,是什么?我们总是习以为常长,用否定来确认拥有和已知。却总不肯承认生命的片面,你的片面。
那么,是我亏欠着,那些被忘记被抛掷的,难以再捕捉的微风流岚;亏欠,那些自认为不必在意,从此便消失,听不见回音的点滴平凡;亏欠;那些没有尽力挽留和珍惜,便轻易滑落的瞬间;我亏欠,后悔里的所有内容, 无法热肠挂住,冷眼瞥过的全部......
“ ‘我不亏欠他们什么’,对此公开的问题,爱会如是说。”这是《致谢函》的结尾。看过世界万千,尝过时间滋味,收获着,丰富着,也遗落着。遗落是曾经的拥有,流进血液,在生命展开中,存在,却无法捕捉,无法被感知。以爱的名义我们可以拯救,可以宽恕,可以温柔,也可以拒绝,可以背向。
人类自以为的爱里,其实包含了太多的狭隘和拒绝。阴暗只为了光明而存在吗!那些被冷落的部分只是为了炽热而生长吗!关照不到的时空和生命片段,只能照见渐渐远离的背影吗?我们在有限的时空里,该珍视到底是什么呢!
人类极力在追去全部,全部的爱,全部的愿望实现。可是却从未拥有过。从界定时候起,就失去了平齐的视线。从提笔斟酌的时候,我便失去了一半的篇幅。如果,你爱一念执着,那么你终会散失;如果,你说恨,那么,亦然。
生命注定残缺的话,也不能用甘于遗落的态度来获得心安理得吧。我想拥有另一种完满。为此想一概温柔,一如既往地敞开深情,去正视,去珍惜,从另一种维度去辩识,略去范围和时限。让那些未被定义的未知或者已成事实负面,沦陷。用一种不那么凌厉的方式,去深入和挽留,可以吗?
而后,自己观望不到的,会被别人注意。有些快要丢失,一不小心便只可怀念的瞬间,会有同样牵挂的目光流转,映入瞳孔,映入心间。轻如鸿毛,却让你觉出分量。
02 致谢
为此,我想到了电影《二十二》,短暂的全部和永远。老人们接受了生活的全部,生命的全部。我看不到强烈的憎恨,只感受到他们对生命的无限眷恋。不是明辨是非不重要,不是遗忘历史的罪责该原谅。而是生活跳跃着节拍和旋律,从清丽转向严肃,又从低沉变换到明悦,再响彻着未来的未知,这曲没有间断,是因为“我”没有停顿,我坚持了下来,没有背弃。这便是全部的答案。
值得温情以待的是生活,于缓缓流水间的淋漓尽致。真正的力量,其实不动声色。行云流水间的高贵,足以击溃那些冷酷。我们不是不恨,是更爱。怨恨与阴暗值得被关注,却从来不是主题。“我留恋红红火火的世界”,用让怕享用不过来全部的甜,只好给苦涩留一个只供“饕餮”逼近的小缝隙;怕记不住阳光铺散一身的明媚温柔,只好让那些潮湿的记忆沉入最深的心底,留与历史。占据曾经的黑暗,不失色却黯淡无光了。残忍的过往,一败涂地。在生命面前,我只是感恩。这是老人赋予它尊严的方式。
她们微笑的样子,那么可爱,明媚,像赤子不曾经历伤痛一般,像刚盛放的花儿,即使长在悬崖绝壁,荒芜沙漠,亦不失本色。翻涌时,可以凝噎。但,会记得再面向生活。我记得《三十二》中,老奶奶在河边挑水,做饭的样子,步履蹒跚,摇摇晃晃,却丝毫没有狼狈和懈怠,于静静中流淌着对生活的全部深情。歌喉会沙哑,体力会衰退,皱纹会爬上脸盘,而眼睛里闪着的光,依旧迷人。这是岁月最美的样子了。风沙侵袭,抛之一笑,对自己。
如果,山河破碎,四面楚歌,至少,“我”可以善待自己,至少,“我”还有自己,自己还在,世界就不会崩塌,生活就会重新鲜活。“人生只愁没命不愁穷”。经受过的无法抹去,也未曾将生命剥夺,那么“活着”就是最掷地有声的回答,最有力的回击。
所有的波涛汹涌,最后,都会归于汨汨细流,汇聚成值得用心听取的呢喃细语。像饱经风霜的老人,用平和的语调诉说一段峥嵘,一段历史的浩劫,那偏见中的“不堪回首”。苦难不是必然,不值得报以微笑。若不禁莞尔,是时光的恩赐,生命的犒赏,是无意中对残酷的冷眼蔑视。
“我了解,爱无法理解的事物;我原谅 ,爱无法原谅的事物”。这是时光的谜底。导演,在浩瀚如海时空中,捕捞着正在流逝的光影画面,用温柔的语调说;“嘿,有生命这样来过。”那些亏欠时光的人,是我们,不够留心的我们。从三十二,到二十二,她们生命的数字在减少,与我们在同一个时空的交汇在减少,如捧在掌心的水,在消失前,只容得细细体味。
生命有多肃穆,我们就该有多谦卑;它有美,我们就该有多温柔。不要始终用憎恨的方式来提醒,善良有多重要,不是只有历史过往的罪恶,才能逼着人类忏悔。人生须臾,时时时刻萌生着美丽,这才是最难以抗拒的召唤。
于你我,迎着这清越美妙的召唤,全情投入,如老奶奶那般,且行且歌。生命没有多少时间给你去计算得失,去计较阴晴。走过去,用最绚丽旖旎的姿态。是风,是雨,是降落在身的疼痛,以灿烂百倍的明艳,还以无情鞭笞。用一种熠熠生辉的璀璨,扑不灭的执拗,向恶宣示:“你”有多黯淡!
人性的复杂,世界的纷乱,敌不过最后的结局。喜欢这句,“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可是若不曾绚烂,那结局会是“以恶之名”的腐烂。一页篇章,一盘光影,留不住一个鲜活生命。
我们记住它的样子。感恩。笑靥如初,并无所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