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岁以前,根本管不住嘴迈不动腿。看别人吃啥都觉得馋,食无节制,见到美食总是吃多吃撑。回家把屁放到被里,惹得老婆往死里掐。明明肠胃不好,偏食凉酸甜辣,肠肚总坏,药总忘吃。酒桌上话总是说多说错,不是刺到别人的痛点就是把自己架到尬处,唾沫飞溅中,伤人无数,依旧难以自知,老婆紧着踩脚,还是不以为然。微群里又胡乱冒泡,被领导叫到办公室,一顿狠批,出来直打自己的嘴,隔几天照旧祸从口出。
四十岁以后,渐渐觉得嘴笨心焦,越来越不善交际。喜吃软饭,好饮独酒。渐渐觉得菜还是自炒的可口,肉还是慢炖的鲜香。纵是饕餮盛宴,这个怕辣那个嫌酸,动了几筷,已食得胃胀肠响。尽管总是忘东忘西,但已很少忘食药片。说话先看别人嘴脸,十句倒有九句不是客套就是虚应。恨不得把工作群也退了,见到都在给领导点赞,起初跟着复制粘贴,浑不管领导说了些啥,后来越觉无趣,索性既不跟风,也不冒泡。总归好好好,万事对对对。我主圣明,屁民无罪。口里积德,倒是平安,不再惹祸,只是依旧常常上火,嘴又冒了泡,舌又裂了缝,牙已掉两颗。起初想娘的干脆不补了,后来咬咬牙,花去工资两个月,看那牙,白得太假,从此不敢再咬骨和豆。
四十岁以前,赤裸裸地好色。见到美女就往人家胸上盯,总想挑逗一下玩个暧昧,却忘了摘手上的婚戒。常常把话说得露骨,把事做到猥琐,把自己估得过高,把事想得过美。正聊得火热,老婆电话打了过来,支支吾吾地,越掩饰越发可疑。请美女吃饭,光顾上吹了却忘了看菜单。结账的时候差点吓掉大牙,却故意把卡刷得轻描淡写。回家不知道如何向老婆报账,再次谎称单位同事结婚随了份子,却忘了删支付宝记录。刚跪完搓衣板,又被老婆搜出了电影票存根,要命的是两张都在,时间与之前汇报的行踪完全不符,消费记录刚好和老婆手机上的查账信息吻合。差点被打出血来,一时语塞,把没干的都给认了。
四十岁以后,明明更加好色,却假装云淡风清。见到美女就想装B,脑子里卑鄙下流,面子上正襟危坐。明知抹了粉,却故意说人家白。总想直奔主题,却把话说得吞吞吐吐。本想多坐一会儿,老师却打来电话,说你儿子脸又被女生抓破。和老婆上街,假装大方,多贵的货都给试试,试完了却说这个色不正,那个太显肥。越发喜欢年轻姑娘,结果你等人家叫哥呢,人家却说了声,大叔您慢点。
四十岁以前,野心十足,恨不得拿下整个世界,不是栽在熟人手里,就是死在老套之上。四十岁以后,畏手畏脚,只想守住家业,向天再借五百年。不是老爹病得照顾不上,就是儿子把祸闯得补不齐颜面。
四十岁以前,工作起来抛家舍业废寝忘食,老婆说两句就想顶十句。四十岁以后,能使唤年轻人自己绝对不动,恨不得上一天班睡十天,纵是加班,能磨就磨,如有开会,能躲就躲,躲不了绝不敢迟到。老婆一唠叨就烦,但已懒得干仗,嗯嗯佯应了一阵,恨得娃他娘想扔鞋子。
四十岁以前,爹娘可以帮衬点,兄弟朋友都能指得上,老婆不算艳丽,狠狠捯饬捯饬,场子上依旧可以撑住门面。做事只管做加法,人生的赌局管赢不管输,事事都说行,家得往阔了整,房得往大了整,牛得吹到天上去,砣得甩到骰盅下。一有欲望就想闯,有点快感就敢喊。正是人生已立未立,资本或多或少之时,既不怕撑死,也不怕死撑。只是时常胡思乱想,夜里难眠易醒。
四十岁以后,上有病老下有傻小。酒肉朋友似乎很难指望。老婆脸面渐黄,嘴巴越发不饶人。一出门就问你行踪,让跟上却总是不屑。查岗时,必须视频直播,还要迅速360度转上一圈。人生的赌场压小不敢压大,砝码推少不愿推多。领导说行不行也行,说不行行也不行。事事都得做减法,圈子越来越小,肚腩越来越大。支出越来越多,头发越来越少。渐渐天一聊就拆,电视一开就困,眼一合就梦,天未亮已醒。醒来发现被依旧是臭的,梦依旧是碎的。老婆依旧说着梦话,娃娃依旧蹬着被子。
按说四十不惑,可是更多时候,反而越来越难以进行判断。只觉得自己越来越糊涂,世界越来越不懂。已经久远的事情记得越来越清晰,眼跟前的事情却说忘就忘。人生似乎已没有多少弯路可走,唯一笔直的道却总是闪坑密布。五十岁滚着就快来了,天命既不可违也不能知,想着玩别人,总怕被人玩。最终志趣都玩没,只能玩养生。
好在四十岁不过是人生的半途,担子再重,随时都可歇歇,苦难再沉,翻过大山,已无江山。
有人说,男人四十一朵花,但此花叶比瓣多,蕊尽蜂远。不可赠人,只等落果。有人说,男人四十顶秃油腻,好在树活靠糙皮,人活靠老脸,纵是油腻,心有余力,多少能油而不腻。纵是谢顶,买了假发,多少能遮住头皮。
林肯认为一个人在40岁以前的脸是父母决定的,40岁以后的脸才是由自己决定的。为了让老脸好看一点,我决定比四十岁以前,活得更从容一点,想得更周到一些。
有事多思谋,没事少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