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在不远处的水上公园墙角放了一盆狗粮,几只夹着尾巴,毛色黯淡,眼神凄凉的卷毛狮子狗犹犹豫豫在原地转了一圈,往前走两步,再后退几步,眼里充满渴望又有恐惧。
陈三吹着口哨唤,黑色的卷毛狗怯怯靠近,眼睛里全是防备,靠近一步,抬头望望,再靠近,停步转头看看蹲在不远处的同伴。陈三起身,黑色卷毛狗吓得尾巴一夹,身子缩起,地上一小摊尿渍,陈三无奈撇嘴迈着步子嘴里粗鲁着声音,“他娘的喂了那么久,还对老子有防备。”
一个月前,陈三在公园遛鸟,是真鸟,一只青色蓝毛红喙的鹦鹉,一路见人就叫,“三爷好。”
路上大爷听着眉开眼笑,背着手笑眯眯打个口哨,“真有眼力见儿。”
陈三不高兴了,晃晃木制的原色笼子,举高,眼睛对视,“你丫的,说好的不乱喊人的,我才是三爷,你懂不?”
鹦鹉一撇头,眼神里都是高冷,尖利的吼了句,“滚,滚,滚!!”
陈三不乐意了,和鹦鹉置上了气,打算吓一吓他家高冷傲慢的鸟,悄悄离去,谁知刚走两步,死鸟开始大喊,“老陈,老陈,三爷是傻b。”陈三负气走远,在湖边打了套太极拳。回身,发现他家鸟儿正瑟瑟发抖,小绿豆眼都发白了。在一看,笼子旁蹲了只黑猫,毛色黝黑发亮,眼睛也是黑的,直勾勾盯着他的鸟,爪子伸进笼子,勾着小爪子要抓鸟。鹦鹉扑腾着翅膀,在小小笼子里乱窜,青蓝羽毛掉了一两根。陈三不乐意了,捡起一枝树枝扔过去,黑猫受惊跳进旁边灌木丛,他拎着鸟笼准备回家做掌柜。
在墙边他又看见了那只黑猫,这回,那猫对峙的是几只小流浪卷毛狗,战利品是距离狗不远处的白色泡沫餐盒的几块鸡肉,看得出是鸡肉,红红的油花里还有橙黄得土豆泥。
黑猫高傲扬着头向前,步履妖娆,一字走近餐盒,尾巴上毛乍起,眼里冷飕飕的光不亚于陈三手臂上的那只刺青狼的眼神。卷毛狗也不甘示弱,龇牙着牙,红色嘴皮子漏着,嘴巴皱巴巴,嗓子里咕哝着,“汪汪汪……”
很快打做一团,猫飞狗跳,黑猫伸着尖利的爪子挠脸,靠近的卷毛狗嗷一声跳开,陈三饶有兴致,真实版的猫狗大战,不亦乐乎。
黑猫寡不敌众,身上的毛掉了好几撮,卷毛狗也并没有占太大便宜,脸上有一道道血痕,黑猫叼了块肉,身子一窜跳进灌木丛不见了。
陈三挂回到半山青旅挂好鸟,想着等会儿弄点狗粮给公园的脏狗子吃,怪可怜的。他没想着给那只黑猫吃的,那黑猫他不待见它,因为它那么自傲,走哪也饿不死。
整理房间的小天抱着几个床单被罩出来,撞见陈三,抱怨,“三爷,您又去哪了?都晌午点了,有好几个客人等着你的拿手好菜呢。”
“人不会出去吃啊,啊?等我做啥?”黑夹克披在肩上,从裤兜摸只烟,“火,火。”
“人家可都是慕您的名来的,您可别不知足。”小天启动洗衣机,摸出打火机甩了过去,“别蹲这儿了,去做饭吧。”小天从陈三嘴里抢过烟,自己猛吸一口,眯着眼睛烟雾缓缓过肺,启唇吐出烟圈,“好玉溪。”
陈三不乐意地将夹克甩小天脸上,抢过烟,拿起围裙进了厨房。青椒,生姜,大葱切丝,大平底锅起油,撒花椒,捞出,一股麻丝丝的味道,他猛地吸一口玉溪,继续刁嘴上。碗中肉丝入锅,撒椒丝姜丝,翻炒,火轰得着到抽油烟机上,加米,捣碎,一只烟到烟屁股,黄橙橙的肉丝炒饭盛盘。
小天乐呵呵的端盘,小饭厅里一大长桌子,坐了满当当,点餐的看着这炒饭哭笑不得,其余喝着啤酒的小青年笑,“陈三爷的拿手好菜,是蛋炒饭?”
“我去你的蛋炒饭,那是肉丝炒饭。”陈三端着吉他坐不远处的沙发上拨弦,然后就发挥了自娱自乐,现场原唱的癫,“,肉丝炒饭,肉丝炒饭呀,切丝切丝,翻炒翻炒,一粒粒橙黄得大米呀,每一粒米都有它的尊严啊,请你不要看不起小小的一粒米,小小的一粒米。”现场吃饭人都乐喷了,最后还真就一大锅炒饭一粒不剩,干干净净。陈三更是乐不可支,眯着眼睛缓缓拨弦,客人们相对散去,周边的景点不会被小店的情怀所绊住。
“老陈,老陈!”睡醒的死鸟尖利的叫,“老陈,老陈!”扑腾的木笼子一颤一颤的。陈三喊,“小天,小天,看看死鸟咋啦?”小天不应,翻了身又睡去。
陈三起身出门看鸟,好家伙,黑猫趴在从屋檐上伸出挂鸟的木头杆上,爪子从不停拨弄笼子,一摇一晃的,陈三眯眼咧嘴,逆着阳光差点流泪,把脑袋上的墨镜拨到眼睛上与猫对视,“你搁那干啥呢?”
黑猫傲娇迈着一字步,扭头离去。陈三以为这就完了,不料想,夜里有间房的客人喊了几声,“谁,谁在那?”客人吓得不轻,夜里也没睡好。陈三不得已退客人房钱,看着刚捂热的钱没了,真肉疼。于是誓死抓住那只黑猫,夜里不睡,哼着慢摇,琴弦随着轻盈的手指吐着节奏,缓慢轻柔。这样几天过去,没啥效果,准备放弃,喝口啤酒闭目养神,撂沙发上的琴突然响了。陈三抬头,又是目光相对,俩黑眼珠子对着夜里绿油油的两处光,陈三一个激动,“好,可让我逮着你了。我不把你怎么着,咱们约法三章行吗?第一,不准夜里吓唬客人,第二,不准在半山里乱拉,第三,坚决不准进厨房。
黑猫又是傲娇迈着一字步走了,走两步还回头望了眼陈三,绿油油的光真渗人,陈三心里发毛,真不喜欢猫。
一连几天,客人投诉,夜里老有猫叫,要不就是被一团黑影吓得嗷嗷叫,睡不好,放床头的火腿肠早上看剩下半截,花盆里臭臭的像猫屎,厨房切菜台上时常印着几朵梅花脚印。陈三恼了,好歹之前也是混混儿老大,虽说只是手快点摸个包,倒卖个手机,骗点钱啥的,但是他坏也坏的很有原则,不偷穷人,老实人,不骗好人,被只猫欺负成这样,真不上台面。
你说陈三为嘛转好人了?因为,不要捂我嘴,对不起,他不让说。偷偷告诉你,因为一个故事,故事主人公是个女人,过程是艳遇,结局是未知。好了,不说了,等哪天有时间再讲。
陈三,小天,还有格民,涛哥一人把守一块地儿,目的,抓猫。陈三依旧拿着琴在做客房加餐厅加小火塘的地儿,小天端着一碗酸奶叉根吸管坐凳子上等着猫来,格民和涛哥分别在两个经常看到猫的卧室候着。折腾两天,黑猫愣是没来。小天,格民不干了,白天洗床单扫卫生,夜里还要抓猫,不干不干,两人一早鞋底抹油跑了。涛哥拍拍陈三的肩,自顾自回到自个小酒吧躲着了。
夜里,陈三抽闷烟,黑猫一个优雅转身,跳到他琴上,陈三烟头往桌上一按,“你又来了,咱不是约好了,不准吓唬客人。好了,好了,我认输,你别叫,再喵呜喵呜,我明天弄只猎犬回来。那你住我那屋,别往客人屋乱窜,我可是青旅掌柜,靠收租活着,以后给你备着上等小鱼干,别来扰我生意了啊。”
黑猫倒是大胆卧沙发上不动了,眼睛一眯,呜噜呜噜的睡了。陈三伸手准备将猫扔出去,刚伸手,犹豫了,点着烟回屋睡了。早上小天一声惊叫,全旅馆的人都受了惊吓,好在大家不计较,不然多大一笔损失。
“你叫啥叫啥?一只猫吓成这样,以后,它住这,它是爷,我们昨晚约好的。”
小天摸摸陈三额头,“三爷,你没发烧啊,你神经啦?”
“神经你妹,这半个月我可被折腾够呛,就昨个儿它不捣乱,不是爷是啥,我也是气啊。这猫有灵性”
黑猫就这么住下了,名号是黑爷。黑爷喜欢欺负陈三的爱鸟鹦鹉,三爷无可奈何由着它欺负。三爷惯着黑爷,是真的。不惯着,也无可奈何,而且美女住店看见黑爷也都乐呵跟三爷聊聊养猫的感受,偶尔泡个妹子,黑爷就是泡妹神器。
三爷不喜欢黑爷,也是真的。三爷喜欢天上飞的,比如鹰啥的,水里游的鲨鱼啥的,地上跑的,他也就喜欢狼,喜欢狼的性格。所以他最爱一本书是狼图腾,经常和小天吹,以后也要去感受一下被狼群包围的感觉,小天骂他神经病。
黑爷很懒,整天吃饱睡觉,睡的如水,身子一摊,长长的流在沙发上,还爱晒太阳,三爷的抽烟闭目养神宝地就被黑爷占了,一大坨黑乎乎的东西趴在暖洋洋的地方睡得打呼噜。三爷在唱歌,深沉的调子里伴随着呼噜声,三爷不乐意了,用脚踢踢黑爷,黑爷喵喵叫两声又翻身睡去。于是半山青旅的网页上有多出了许多故事,比如坏人老陈的好人生活,突然出现的黑猫,黑爷的故事,青旅掌柜不是人。
黑爷几乎快要掌管了半山,只要心情好,夜里平平静静,三爷的钞票该赚就赚,没有小鱼干,心情不好了,夜里惊声尖叫,此起彼伏,三爷还要打着哈哈搭进去房费还免费赠送自己一盘原创碟。三爷还不能把黑爷怎样,要是骂一句,那一个星期,没人能睡得好,打更是不得。黑爷可以任你摸,任你调戏,就是打不得骂不得,做错事也不行,高冷傲娇,这半山就是它的江湖。
三爷郁闷,喝酒。喝酒,就更郁闷。半山被只猫掌控了,妹子也被对面莫忘酒吧的哥们抢走了。喝着喝着,多了。小天回了,黑漆漆的屋子,黑爷靠在他手边,舔他手。三爷摸摸黑爷的头,往常傲娇不给摸头的黑爷软软趴在三爷身上任他摸,好像心情能摸头就摸好了。
早上醒来,三爷头巨疼,胸口喘不过气,睁眼。黑爷巨大一团蹲在他胸口,瞪着俩溜圆的眼珠子看他,“你干嘛压我胸,走开,喘不过气了,压死我,看谁喂你鱼干。”黑爷似乎感觉三爷恢复到往日,蹭的跳下来,昂着头,迈着一字步去欺负鹦鹉去了。
后面的故事还很长,三爷会不会变成猫奴,还不知道,不过,目前半山的真正掌柜,不是陈三,是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