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 | 漂成都
文 | 蓉娘娘
“红湖水浪打浪，我们的袜子不一样！”列车推销员一声响亮的吆喝，搅活了车厢“沉闷”的气氛。
“我们的袜子，经蹬又经拽，经踢又经踹。”说话间，推销员拿出一条黑丝袜，邀请旅客现场验货，一米长的丝袜瞬间被撕拉成两米多。这还不够，列车员拿出一个带尖的竹签，在丝袜上各种划拉，“疯狂”的丝袜依旧完好。
就是这一大包神奇的丝袜，完美地勾起了车厢内女士们的shopping心，纷纷上前检查丝袜，“这袜子质量也太好了，一点没划烂，多少钱？”
“商场里五十块一条，我们只卖十块钱！买五条还送一条！”如此接地气的价格，女士们不暇思索地掏出腰包。
身旁的大姐买了三条，准备给弟妹送一条，自己留两条。“价格实惠质量也不错，在哪里都是买，这个就挺好！”她嘴角挂着微笑，以前买的质量没这个好，还比这个贵，“这回捡到便宜了！”
车厢里的氛围被一条丝袜带动起来，我竟然也鬼使神差地买了六条丝袜，刚好能送给舍友当礼物。
那是三年前，我第一次在火车上买东西，也是第一次接触列车推销员这个特殊职业。他们在一节节车厢里穿梭，送走一波又一波旅客，总能用各种诙谐幽默的语言，找到切入点把产品推销出去。
对于大部分旅客朋友来说，火车硬座车厢留给他们的记忆尤为深刻！除了趴桌、仰头、低头、侧身各种硬座专属睡姿以外，还有就是在最为疲倦、迷糊的时候，车厢那头突然会传来一声大吼：“好消息！大甩卖了！”
就在春节前，我乘坐K275次列车，从北京出发回内蒙老家，这一次同样毫无意外地在火车上遇到了列车推销员。
这次，列车推销员卖力推销的是“蓝莓李果”。
他是一个头发浓密、带着东北口音的中年男子。推着小车在拥挤的过道中穿梭，终于走到车厢中部，简单整理下衣服，准备开始他的表演。
“话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回今生的擦肩而过，而我们却在同一趟列车上，估计上辈子我们回眸不知多少次，想必脖子都扭痛了。今天，我要向大家隆重介绍一款零食，这个零食就是蓝莓。”推销员面带微笑，且操着洪亮娴熟的开场白。
车厢里的旅客们放下手头的事儿被他的声音吸引过来，哪怕是睡梦中的也被唤醒。
看到成功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推销员接着介绍，蓝莓是产自新疆的一种非常名贵的水果，它富含的花青素，可以清肝明目、美颜养生。过年了，买几包送给亲朋好友，你不用去新疆，就能买到新疆特产！我们领导说了，给各位有缘人亲情价，原价35元一包，降到25元，40元两包，55元三包。
为了让更多的乘客能够吃到这款零食，推销员还特意打开分给大家品尝。“举手就能免费品尝！”
经过这么一番言语包装，推销员的话术还是撼动了原本无动于衷的人们，各个伸出手，生怕自己没有机会试吃。
推销员利索地将试吃装一小袋又一小袋地送到乘客手中，反复地介绍蓝莓的保健效果。
与我同车厢的一名妈妈，为了安抚正在哭泣的孩子，买了两包蓝莓李果。收钱的时候，推销员还故意提高音调，“这位女士买了两袋，收您100元，找您60元。您收好。”
为了更快地出售产品，推销员还为乘客出谋划策，“你和他、她各买一包，不就更便宜了吗，这叫团购”，这时乘客往往会遂了他的愿。
在推销员不断的游说和引导下，很快就销售完了半车“蓝莓李果”，数十袋蓝梅李果被分散到旅客们的行囊中。
快要抵达终点站时，推销员又把价格压低至40元三袋，很多犹豫不定的人果断出手。
就在我快要下车的时候，蓝梅李果已快销售一空。
之前听过一个段子，说全国的相声演员里，列车推销员占一半，说学逗唱样样精通。
爱情是最喜闻乐见的主题，包袱一抖一个响。
“手机没了电，爱情断了线。充电宝80一个，做你的爱情加油站！”跟女朋友聊微信聊得热火的小鲜肉，眼看手机已进入低电量模式，赶紧了掏钱。
“充电宝卖的太及时了，要是没电了，得耽误不少事。”小伙子挠挠头，拿上充电宝赶紧给手机充电。
“这位大哥给媳妇儿买了两袋奶条 ，简直是情深深雨蒙蒙，赵薇爱上苏有朋，下辈子我都想嫁给你！”于是，想在老婆面前献殷勤的老油条掏钱了。在爱情的大义下，哪怕老婆嘴上和心里都不领情，却也不至于生气，这就算做对了一件事，就能免去一路的唠叨。
比起浮夸的推销员，手推餐饮车的售货员显得云淡风轻。经典的对联式叫卖“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胳膊腿儿收一收”，逐次降价的热盒饭和切块水果，以及永远走不完的“最后一趟”，成为火车上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传说。
但凡坐过几次火车的人，几乎都有过在火车上购物的经历。作为常年奔波在外的漂族，作为火车上的常客，我看到最多的铁路特供商品不下十种，比如蓝莓李果、动车模型、小吃、丝袜，还有鞋垫、竹炭牙刷、修甲十件套、台灯、泡脚药……
不管是什么样的商品，火车推销员们总能编出朗朗上口的叫卖词。微博上有一个关于火车推销员大冬天卖冰棍的小视频令网友拍案叫绝，台词是这样的：卖冰棍咯！买个冰，送个棍，一咬一口大牙印。开空调，吃冰棍，要的就是这个劲儿……
买的人，多是在外漂泊一年的打工仔，兜里有点儿余钱，料想家里人都没见过这新奇玩意儿，只要掏出来就能让人羡慕一整年。还有一部分人则纯粹图个便宜。我就属于这部分人中的一个，贪图便宜买了便宜货，事后却不免后悔。
比如，买了蓝莓李果的朋友等到冷静了一些，或者等火车上信号好一些的时候用手机百度一下，就会发现有媒体曝光蓝莓李果其实并不是蓝莓，也根本没有所谓的保健作用。如果再搜索某宝，会发现“列车同款”蓝莓李果，售价可能更便宜。
五年前，乌鲁木齐到北京的列车上，我花100元买了三串玉石手串。以为捡了便宜，原价三百多的玉石手串，赶紧入手回去还能送给亲戚朋友当礼物，没成想，下了火车就被身边识货的朋友“拆穿”说是玻璃制品。
而另外一部分人会在火车上购买纪念品，比如动车模型。同事的妈妈，就在北京到天津的动车上，买过“限量版的动车模型”，原本想着给家人炫耀下，却被家人“嫌弃”。
那又怎么样呢？当列车员的顺口溜和段子响起，还是会有人掏出口袋。几乎没有退货的，当然，估计也退不了。
列车早已打破它作为交通工具的内涵和外延，被赋予了更多的功能和使命。于铁路经营企业而言，列车是相对封闭的绝佳商业载体，是公共资源价格平民化与经营市场化矛盾下的融合实验场。当然，也是在互联网冲击下溃不成军的传统零售行业硕果仅存的销售阵地，只要能打通关系，只要有足够优秀的列车推销员，利润就有保障。
于列车员而言，列车除了是“靠车吃车”的安身立命本钱，更是实现表演梦想和创业致富的捷径。当然不会有良心的拷问，凭口才吃饭，卖吃的没吃死人，卖用的没有强买强卖，比起黑导游来不知善良了多少。就算有些质疑诘问，也大可以推给单位和体制，谁让单位的考核指标太重，谁让我们工资越来越低吃不饱饭。
而对于旅客来说，列车不再是出发站和目的地之间的交通工具，而是一个微缩的社会。除了物理空间的封闭，商业形态、社会角色、社会关系——社会上有的，都要一个一个地在这里出现。在外面上的当，当然也要在这里再上一次。
买到的东西，只要不是太糟糕，总要变成一件件礼物和心意，送给家里特别容易满足的老人和小孩。在远方游子的返乡旅途中，列车上的每一件商品，列车上的每一位推销员，列车员的每一声叫卖，都与泡面味儿和脚臭味儿交织在一起，变成了旅途中一个也不能少的风景。
“最起码，可以当是花钱买票听了场相声。”所有人都变得格外的善良和宽厚，因为知道，经历完这一切，就该到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