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是家里六姐弟中的老大,今年我发现姐姐老了很多,只有六十多岁的年纪,脸上已布满了历经沧桑的皱纹,头上也增添了不少白发。印象中的姐姐,一贯保持乐观与豁达,烦恼忧愁似乎无缘于她。
父亲很早就走了,那时你大概是十四五岁,大哥二哥都是残疾,干活行走不便。但作为长女的你,柔弱双肩就承担着家中的重担,在弟弟们面前,显得有父亲般的高大与伟岸。
六十年代稚嫩的你梳着马辫,懂事勤劳,边读书边帮忙妈妈支撑这风雨飘摇的家。在巴江河边,你帮人挑重重的沙,一担才赚一两分钱;在丫髻山上,和妈妈一起割野草,一百斤才几角钱。十多岁的你,干的却是成人的活,村里人看了都心酸,心酸之余,又无不夸赞。而你任劳任怨,脸上总是挂满笑容,给我们的童年增添无限温暖,也是我们精神力量的源泉。
印象最深,记忆最温馨的一件事。是只有几岁的我,有一天晚上跟同村小朋友玩得很晚都不想回家睡觉。姐姐好不容易找到我,我还耍赖撒娇不愿回去。于是你哄着我说:“今晚姐姐跟你睡”。我一听非常高兴,马上答应回家了。因为平时我都是跟妈妈睡,姐姐那床可干净整洁呢。
当时的家,黄泥青瓦,泥地一下雨还打滑,姐姐的床简直就是天堂。姐姐床的白蚊帐和被子,虽然补丁重重,但都是干净洁白的,而且带点清香。姐姐首先要求我打理干净自己,才允许上床。我当时是听着她给我讲故事,甜甜地进入梦乡的。虽然当时我很小,但这件事我会一辈子铭记。
当你谈婚论嫁时,媒人都快把我家门坎踏平了,你总是说,“迟点才打算”。你是看到弟弟们都很小,家里只有妈妈干活,又而不忍心出嫁啊。转眼间,又过了几年。你差不多到三十而立了,这个时候你不急,可急坏了妈妈。她天天逼你去相亲,直到你看中姐夫才放下一颗悬着的心。出嫁那天,你在房间里哭得很伤心,迟迟不肯出门。上一年级的我还很好奇,不舍得是肯定的。要不然,懵懂的我也不会跟随迎亲队伍转过一弯又一弯,走了一程又一程,最后才依依不舍地目送你们渐行渐远的背影。
婚后,姐姐对我们仍是关怀备致,资助弟弟们上学读书。家中盖房子,哥哥们结婚老是向你开口借钱。当时,我以为姐姐嫁了个好人家,家境宽绰殷实。后来才知道,结婚时,你早和姐夫约法三章:她攒的钱,要帮母亲供养未成年的弟弟们。姐夫也甚感压力之大,想反对也没办法,难免偶尔抱怨一下,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工作后我才知道,那时的你也很艰难,姐夫借钱盖房子、结婚。我大外甥生病都没钱看病,还四处向外人借。
在我上大学的那几年,虽然学校减免学费,每月还补助一百元。在九十年代,这已经很有优越感了。但在广州这繁华都市里,同学之间经常互通来往,我总是手头拮据。只好隔三差五伸手向妈妈要,妈妈总是高高兴兴拿给我。当时我都觉得奇怪,妈妈是一个农村妇女,哥哥们都有自己家庭,哪有这么多钱?后来慢慢才弄明白,原来姐姐每月都会省吃俭用给妈妈一百元,来资助和鼓励我上大学,直到大学毕业。开始我认为这几百元不过是小钱,并不以为然。后来我自己参加工作后,才懂得和理解对于一个靠种地为生才积攒起来的血汗钱,是多么的辛劳和不易。尤其是,这份似山若海的姐弟情意,相信世上没有什么价值可以比拟。
十年前我又问姐夫借钱买房子,他斟酌了几天后,最后回答说没有。可你却用自己从牙缝里省下的私房钱,悉心拿给我,其中还有几元零钱,这一切的一切,怎能不让我感激,感谢与感恩呢?
在妈妈弥留之际,她一直嘱咐我:一定要还清你的钱,因为这是你血汗钱!因为这些钱,姐夫对你已有很多不满和怨言,其实妈妈早知你一直生存在姐姐和妻子--这两个特殊身份的夹缝里。
在婆家,姐夫一直在外做工程,里里外外的活,你大包大揽,任劳任怨,勤劳节俭。孝敬婆婆(婆婆活到一百岁),她还是称你是好媳妇。两个儿子长大了,且都考上大学,小儿子还是重点大学的硕士生。现在他们都已经参加工作,都拥有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婚姻家庭生活,赢得全村人赞誉。
姐姐,叫你一声,我亲亲的姐姐!
无论你为人女,为人姐,为人媳,为人妻,为人母,都是最好的。无愧于人,也无愧于心。
可我有愧于你啊,我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