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记:
都说,旅行能够鉴证两个人之间的爱情。想要看对方适不适合自己,那就一起去旅行。
然而梅林却觉得,当死亡来临时才是自己真正能看清一切的时刻。
01
香楠城郊有一条路,这条路以前是块沼泽地,后来城市规划,将这块区域填平后修上了路。然而自从这个十字路口开通后,时不时便会发生一些怪事,车祸人祸事件也频频发生,所幸并无人命发生。所以每个不得不从这儿路过的车主都提心吊胆,唯恐一个不慎,就会成为下一个事件的主人公。
即便是当地居民请了大师做法,也没多大效用。因路旁自然生长了几颗梅花树,大家都传这儿住着一个‘梅仙’,即霉仙,这条十字路也理所当然的得了一个外号,叫做“霉十路”。久而久之,大家都对这儿敬而远之,路过的车辆少了,走过的行人也少了,这片区域也就渐渐荒凉起来。
这天,夕阳缓缓落入地平线,留下最后一点余温挂在天际,夜色降临。
一辆车子驶过来,然后停在了路边,将周围依稀落在树上的几只小鸟惊走了。过了一会,轰隆隆,发动机启动的声音不断响起,然而这车子就像是没吃饱饭的懒汉,抖几下便停了,丝毫不见有往前走的迹象。
这时坐在车子副驾驶上的女人再也忍不住,抱怨起来:“你看吧,走之前不知道将车检查一遍,现在好了,停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驾驶座上的男人本就被一阵阵的轰隆声弄得心烦意乱,听到女人的话也爆发了,“如果不是你指错了路,我们能耽搁这么久吗?早在天黑前就到了住的地方了。”
“陆天冬!如果不是你和我吵架,我会分心指错路吗?”
“明明是你先无理取闹的,文小雨,不要什么事情都怪在我身上。”
“那你凭什么来怪我。”
两人的脾气都不怎么好,二十分钟前还在为了被遗忘在家的车票争吵,二十分钟后的现在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对战。
“懒得和你说”“陆天冬走下车然后砰”地一声将车门重重甩上,他走到车前,打开车盖试图找到车子的问题,顺便等着拦住驶过的车辆寻求帮助。文小雨隔着玻璃白了他一眼,心里笑他装模作样,陆天冬会什么她一清二楚,至少修车就不是他会懂的。
文小雨摸出手机,想要打电话找人来修车,即便不能修,好歹也要来辆车载他们回镇上。
“怎么没信号”文小雨也下了车,开始在周围走动寻找有信号的位置。只是不知是她手机的原因,还是这地方实在太偏了,信号始终找不到。文小雨不死心地又从车内拿出陆天冬的手机来尝试,还是一样打不出电话。
夜色越来越浓,如果不是手机里还有光传出,文小雨都有些看不清自己的手在哪了。周围连个路灯都没有,文小雨不无恼怒地想,然而之前满满的怒气还是被这漆黑夜色冲淡了许多,她下意识抬脚往陆天冬身边走去,又很快收起脚,堵着气开了车门上了后座。
陆天冬也在赌气,车盖还开着,见文小雨进了车子,他也不假装修车了,只是靠在车边就是不回车内。
两人谁也不提走回小镇,似乎谁先开口谁就输了一般。幸好现在是夏天,虽然没有月色,但也不太冷。
只是周围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过了头,连虫鸣声都没有。
“我要回镇上”文小雨到底是胆子小,她敲了敲车窗,突然说道。
陆天冬看不清文小雨的表情,但是了解文小雨的他,还是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害怕,已到嘴巴的赌气话到底还是咽了下去。
陆天冬没再说话,打开后车门,提出里面的旅行包,文小雨见状也赶紧拿了自己的手包下车。
两人一人在前一人在后,就这样往回走。
02
梅林坐在掌柜的位置,半趴在柜台上,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拿着扇子这儿扇扇那儿拍拍。
她一整天都待在旅馆里没有出去,真的是太无聊了,梅林想,再坐一会儿就关门。
掌柜昨天离开,说是去小镇进物资很快回来,让她帮忙看一下旅店。
一,二,梅林捏出两根手指,数了下,已经两天了,唉,梅林再次叹了一口气,难不成她好好的假期就要在这小旅馆里度过?
她的眼睛瞄到旁边放着的一本被她翻得不成形的《围城》,不无幽怨地想,她本来是来旅游的,怎么弄得像是围城里说的一样,困在了城堡里拼命想出去的人呢?
这老板也太不靠谱了吧,好歹也聘请个员工帮忙照看才行呀,再说,让她一个刚认识的人来看旅馆,就不怕她携款私逃了?虽然她从未打开柜台的抽屉翻看过。
难道是她看起来格外的可靠?好吧,这个猜想让梅林的心情突然变好了点。她暗下决心,等明天还不见老板回来,她就锁门离开,反正对方也带了钥匙。
“咦”梅林突然直起身往门外看去,门外远处有灯光接近。
这么晚了还有人?
梅林练过武,身手还相当不错。小时候看多了武侠小说,一直憧憬着当个游南闯北,行侠仗义的侠女。于是就缠着她妈妈,要去少林寺学武,她妈妈无奈只好送她去少林寺待了一段时间。
所谓艺高人胆大,梅林一个人守着这空旅馆也不见害怕,见有人过来,还有些高兴。
好歹有事情做了,她兴奋地起身出了柜台,走到门口向外张望。
陆天冬与文小雨看到远处隐隐约约的房影与红灯时,高兴坏了。他们早已经走累了,离开停车的地方往回走没多久,他们就发现自己走错道了。之后就一直找不到回去的路,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期待能碰到村落。
“嘿,你们要住宿吗?”陆天冬两人堪堪瞧清红灯笼下的身影是个女孩子,便听到了对方的询问声。
“要,要”陆天冬羽文小雨异口同声道。两人早将之前的争吵忘在了脑后,相视一笑,皆露出了庆幸的神情。
“这儿是旅馆吗?”陆天冬问道。走近才发现这是一栋装修得古风古色的二层楼民宿,门口倚着一位二十多岁的清秀的女孩子。
梅林领着这风尘仆仆的二人进屋,“这儿是旅馆,你们需要在这儿住一晚吗?”
“嗯,你们这儿还有吃的吗?”文小雨找了张椅子坐下,仰头期待地问道。
“方便面倒是还有几箱。”梅林笑眯眯道,她才不会说,其它吃的都在这两天进了她的小肚子,只剩下不爱吃的方便面了。
“太好了”文小雨欢呼一下,“我们早饿了,麻烦帮我们拿两盒。”
“行,不过你们需要拿身份证来登记下。”梅林回到柜台,柜台上办公的电脑早坏了八百年,梅林内心微微吐槽了下老板的小气,然后从抽屉里拿出笔和记录本。
陆天冬走过来,递给她两张身份证。
“没想到,比我要小五六岁呀。”梅林看了看这两张身份证,发现自己要比这两人大好几岁,不由低声感叹了一句,这是不是证明自己都要老了?
文小雨坐得远了些,没听到,但陆天冬听到了,他心底有些惊叹,他和文小雨已经有二十四五了,那这低头写字的女孩不是得有三十了?怎么看起来同他一般大小?当然陆天冬也知道,女孩子爱美,护肤保养得好的话,往往能年轻很多。
“好了,我先烧个开水。”梅林收起本子,然后到一楼小厨房里将烧开水的壶放好水,插上电。
从厨房出来,梅林朝他们招招手:“带你们去住的房间放东西,等下下来,水大概就好了。”
文小雨坐在椅子上,头一点一点地想睡觉,此时的她既想吃东西,又想睡觉,纠结。
“你在桌子上趴一会儿,我先将包放上去。”陆天冬想了想道。
“哦”文小雨一听,立马往桌上一趴。
梅林看着好笑,为了安全着想,她还是将一楼大门关上才领着陆天冬上二楼。
推开靠近楼梯口的一间房,“你看看满不满意,不过不行也可以换其他房间。”
陆天冬进门放下包,一个标准的双人间,见房间里打扫的干净整洁,他点点头:“不用换了。”
“那行,你先整理下,然后下来吃东西。”梅林放任他去打量,下了楼。
03
过了一会儿,陆天冬下了楼,“这儿就我们几个人吗?没有其他客人?”他刚刚出房门的时候瞄了一眼,发现就他的房间有光线有动静。
“是呀,这几天都没有客人来,你们还是第一个呢?”梅林见他下来了,于是拿出方便面,撕开纸封,往里倒开水。
“谢谢”陆天冬接过。
不一会儿,面的香味便散发出来,文小雨不用唤,便自己醒过来了,她凑上前狠狠吸了一大口香气,这下子睡意什么的立即不见了踪影。
她跑去小厨房洗手出来,迫不及待地打开捂着的方便面:“哇,好香”
梅林撑着下巴看他们吃东西,顺便闲聊:“你们怎么会这么晚了来这边?”之前见到他们的旅行包,她猜测这两人是出来旅行的。
“我们本来是路过这儿想去黟县,但没想到路上车子坏了。”说到这儿陆天冬顿了顿看了文小雨一眼,文小雨也瞄了他一眼,显然是想到了之前的争吵。
“后来想走路回小镇,又迷路了。”文小雨低下头吃一口面,然后接过话道。
“黟县?”梅林想了想疑惑道。靠近旅馆这儿,有个山林景区,有路通行,但也只能通往山上,并不能去其他景区或者城镇,想要去黟县除非翻山越岭。
“怎么了?”
“去黟县也不是走这个方向,怕不是你们出小镇就走错道了吧。”梅林笑道。
“不是吧”文小雨惊呼。
“我也看了地图,这边有一条公路是可以直接通往黟县。”陆天冬也不信,他们停车的那条路确实是地图上标注的。
梅林想了想,政府确实出了这么一条政策,说是要修一条路通往黟县,但是,“那条路不是要08年才修好吗?”
怪异,陆天冬与文小雨听到这句话,怎么都觉得怪异。文小雨咽了咽口水,移着椅子靠近陆天冬,弱弱的说道:“08年已经过了啊,08年奥运会的时候,我们还去北京玩过呢。”
“怎么可能!”梅林失笑道,以为她在开玩笑,拿过手边的日历给他们看,“现在是07呀!”
日历本上明晃晃的2007以及梅林脸上肯定的神色,让文小雨一惊,连手上的筷子都掉了。
梅林看到她害怕的样子,也正视起来,三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心底都坚定对方是在说谎。
梅林内心在吐槽,夜深露重,怕不是来的是两只鬼吧,还是神智不清的。好巧不巧,下一刻就应验了她这句吐槽。
文小雨忽然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指了指地面,哇地一声哭出来,“我...我没有影子了。”
陆天冬瞬间反应过来,苍白着脸抱住文小雨,强笑道:“不怕,不怕,你看我也没影子了。”尽管一楼灯火通明,然而他们前后左右都不见人影,反而是柜台那边地面,明晃晃有个影子。
他心凉到了底,这种诡异的现象,在鬼片里,大概只有一种解释,他和文小雨或许变成鬼了......
梅林被他一看,赶紧缩到柜台下面,只觉得内心无数的草泥马奔腾而过,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啥时候有个乌鸦嘴的特异功能了。
"我们,我们是不是死了?"文小雨难过地流着眼泪。
“没有,这灯不好呢,等白天有太阳了,我们影子就照出来了。”陆天冬胡扯着安慰道,不是他心大,实在是他也在一脸懵逼,除了没影子外,这能吃能喝不痛不痒的,他们真...死了?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呜呜,我们还没结婚呢。”文小雨听到这不靠谱的话,愈发伤心了,“我美美的婚纱照也没了。”
“对不起,我之前脾气不好,还同你吵架。”陆天冬也难过道。
“我也有不对”文小雨擦擦眼泪,又来安慰陆天冬,“如果不是我指错路了,或许我们就到黟县了。”
“咳”梅林轻咳一声,打断他们的互相道歉,从柜台下伸出头来问了句:“你们知道为什么会变成...”鬼的吗?
自认在少林寺待过,有佛光普照,梅林觉得对面两只伤害不了她,再说,眼前这发着狗粮的两人...哦,是两鬼,真心让她兴不起害怕的情绪来。
文小雨与陆天冬闻言,尴尬地摇了摇头,记忆里的一切都正常的很,他们明明记得的日子已经到了15年了,生活中也从未发生过什么危险的事情。
唉,梅林无语叹了口气,“那就等天亮吧,等到天亮了再看看。”话音刚落,文小雨拍了拍陆天冬的手,指着窗外的天边,“天冬,天冬,你看那边是不是有光了。”
陆天冬与梅林一同看去,远处山头晨光照耀,那边的天空逐渐亮堂起来。
梅林心里一惊,“天亮了!”
一次是巧合,那第二次呢,梅林心底有些慌,直觉这些现象同自己有关,等等,梅林突然发现了一个违和之处,也是被她忽视的地方,文小雨与陆天冬的话或许能骗人,但他们的样子骗不了人,90年出生的人,到07年,应该也才是十七岁的高中生。梅林惊觉这一点,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梅林安慰自己,或许是鬼的特质,能伪装样子呢。
梅林想要回想自己是怎么进的旅馆,却发现一点记忆都没有,脑海里只有旅馆老板的影子越发清晰与熟悉。
“等我。”这两个字在梅林脑海里炸开。
“轰”梅林心底的执念轰然倒塌。
04
那天她同母亲吵架了,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
之后她同男朋友闵飞自驾游出来散心。
然后发生了什么呢?哦,当时她气呼呼地开着车径直往前开,连走错路了都未发觉。直到,车身侧翻陷进了沼泽地......
她拼尽全力将副驾驶上的闵飞送出车外,自己却不论怎样都动弹不了了,因为车子已经在这过程中深陷其中,她的双腿也陷在了泥沼里。
闵飞离开前让她等他,他去叫人来救自己。
可是,终究是没能等到。
被泥水捂住口鼻的窒息感她至今都忘不了,刻在骨子里,现在一想都觉恐惧。
05
“你怎么在这儿”梅林被身边靠近来的人吓了一跳。
“你不要害怕,我...我和天冬不是鬼。”文小雨见她面色苍白地缩在柜台地下颤抖,连忙解释道:“你看,太阳出来了,我们的影子都出现了,没事。”
文小雨指了指照射进屋的阳光,然后跑过去开心地跳了跳:“看”
地面上果然有她的影子。
梅林笑了,只不过是潜意识不想被发现异常罢了,所以才下意识将对方的影子藏了起来。
天其实早就亮了。
陆天冬背着包快步下楼,太阳照进来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他赶紧去拿包准备撤离。
梅林明白他们的想法,站起身来送他们,“早点回去小镇也好。”
“我们住一晚是多少钱?”陆天冬拿出钱包,问道。
“不用了”梅林笑道,“你帮我送一封信吧,就当昨晚的住宿费与伙食费。”
“好,谢谢。”陆天冬想了想,答应道。
梅林递给他一个信封,封面已经写好寄信地址,文小雨奇怪道:“这样的信,需要我们亲手送过去吗?”
“不用,只是我这几天都没空,所以麻烦你们去小镇上帮我投递就行了。”
“好”
陆天冬拉着文小雨出了旅馆,外面阳光正好,他们渐行渐远,身后古色古香的小旅馆逐渐在阳光下,消失踪影。
那封信里的话,梅林其实更想自己亲自去说。
那个让她等着的人,那个害怕逃离的人,梅林想说,她不怪他,只是他转身的那一刻,她就将这个人从她心底抹去了,如同陌生人般,不留丝毫痕迹。
她等待的,其实不过是一个渺茫的希望,希望她能回家,见一见母亲,然后同她说一声对不起.....
06
陆天冬与文小雨在车里醒来,只觉得腰酸背痛。昨晚两人因为吵架谁都不让谁,都不愿意继续往前走了,于是堵着气干脆在车上窝了一晚。
车停在马路边,现在是白天,透过前窗,他们正好看到前方十几米处塌方的路面。
只差一点点,他们就要开过去了。
两人都不由庆幸的看着对方,只觉一切平安才是最好。
“我们回去结婚吧。”陆天冬突然道。
“好”文小雨羞涩地应道。
他们倒转车头,开车回小镇,一块写有“前方是塌方路段,车辆应绕道行驶”的提示牌在他们的车后渐行渐远。
路过小镇马路的一个信箱时,他们不自觉停了车,将手里捡到的一封信投进了信箱。
07
一天,一位大和尚带着小和尚出来游历。
在不久前修好的路边驻足。
“师傅,你看。”小和尚指着路边枯萎的几颗梅花树,说道。
“不过是颇有功德的残魂,在世间的停驻罢了。”大和尚看了片刻,笑道。
“那它怎么枯萎了?”
“自然是去它该去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