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书开头的两句话,很猛,犹如重锤。
“今天,妈妈死了。”
“也许是昨天,我还真不知道。”
神来之笔!
主人公默尔索跟老板请假,看出老板似乎不高兴,说“这又不怪我。”
在陈尸间里,门房问他,“你不想见见?”
“不想。”
“为什么呢?”
“我也不清楚。”
为母亲守灵时,他不仅喝了牛奶咖啡、吃了面包,还“递给门房一支香烟,我们便抽起烟来。”(当地的习俗,似乎守灵不应该做这些事,尤其是抽烟)
葬礼结束返回,他十分高兴,“还有长途汽车驶入阿尔及尔灯火通明的市中心时我那种喜悦”。
回到家,倒头睡了十二个钟头。
真是没心没肺。
第二天刚好周末,默尔索便“琢磨着干点儿什么好,最后决定洗海水浴。”
他遇到了以前的女同事玛丽,相携共游,然后相约看了滑稽剧,以及度过一个得劲儿的夜晚。
实在不可思议!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蹦得很紧的星期天,妈妈现已入土为安,我又要去上班,总而言之,生活毫无变化。”
这,就是荒诞不经、离经叛道的存在主义者。
邻居雷蒙跟默尔索说“现在你是我真正的哥们儿了”,他觉得“跟他做不做哥们儿,这对我无可无不可”。
老板想重用他,问他是否去巴黎,“从内心深处,这对我无所谓。”
女友玛丽“问我爱不爱她,我回答说这样的问题毫无意义,但是我觉得不爱”;玛丽“问我是否愿意同她结婚,我说这对我无所谓,如果她愿意,我们可以结婚。”
就是这样一个人,帮朋友打架,在莫名其妙、阴差阳错之下,防卫过当枪杀了一个阿拉伯人。
被捕后,面对预审法官,默尔索关注的却是“首先因为热得很,他这办公室里又有几只大苍蝇”;预审法官因为默尔索不相信上帝的冷漠态度,伤感地说“像这样冥顽不化的灵魂,我还从未见过”。
玛丽来探监,问他“怎么样?”
“怎么样,就这样呗。”
庭审的时候,法警问“是不是心慌”,他回答说“不,从某种意义上讲,我甚至挺感兴趣,看一看审案的场面,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这种机会。”
最后,一个防卫过当的案件,陪审团及法官认为默尔索在母亲去世后的冷漠态度,判处他死刑,“将在广场上被斩首示众”。
这,正是世界荒诞的表现,枪杀案和丧母这件事情从法律条文来说,毫无关系。在默尔索看来,陪审员和法官只是“一天又一天,没完没了地谈论我的灵魂”,认为“一个在精神上杀害了自己母亲的忍耐,比起一个亲手杀害生身之父的人,都是以同样罪孽自绝于人类社会”,于是以这样的推断判处他以极刑。
在默尔索看来,“我对自己的行为并不怎么痛悔”。在等待斩首的时间,他拒绝接见神父,他觉得“活三十七岁还是活七十岁,这都无所谓”,他“只期望行刑那天围观的民众都向我发出憎恨的吼声”。
《局外人》全书的语言极其简单明白,读起来十分轻松。事实上,平淡的语言中处处透着奇特,或者说是奇怪。因为,这是主人公默尔索--一个局外人人的内心独白,加缪正是采用“一个存在主义者对世界荒诞性的透视”的视角进行描述。加缪凭借此书一举成名。此书也成为了存在主义的代表作品。
说起存在主义,首先想到的是萨特以及法国的咖啡馆。戏剧的是,将存在主义发扬光大的萨特和存在主义文学经典《局外人》的作者加缪因观点不同而决裂。
我只大概知道,存在主义者认为万事万物皆无意义,以人为中心,提倡个性和自由。因而,对所有事物持“局外人”的冷漠态度。默尔索便是如此,在他眼中,一切皆无意义,他只关注自己是否活得自在,“我的心思总是牵挂着即将发生的事情,牵挂着今天或明天”;对其它人和事十分冷漠,无动于衷,他觉得“这一切并无实际意义”;他对整个世界,或者说,对改变生活不抱任何希望,“人永远也谈不上改变生活,不管怎么说,什么生活都半斤八两”。
必须承认,默尔索的很多话十分有道理。在日复一日的忙碌奔波中,我渐渐磨灭了年少时的美梦,随着腰围一天天增长,发量一天天减少,发现一个残酷而冰冷的事实:我慢慢陷入了一个又一个的圈里,也可以言之为“局”,成为局中人,疲于应付这个世界加诸身上的没完没了的文案资料、会议、饭局、房贷、车贷、育儿、家务,“只缘身在此山中”直至死去。
若是以“局外人”的视角重新审视人生,从终点开始,“死去元知万事空”,会清楚明白地看到,世上只有两件事:关我何事、关你何事。既然如此,何须活得如此辛苦与煎熬,何不怒马鲜花白衣走天涯。不过,这又是到了另一个极端。若是偶尔以“局外人”的视角,以苏格拉底“未经审视的人生是不值得过的”态度,暂停一下,放空一下,驻留一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或许,暂停、放空和驻留的时候,生活便有了许多意义。
忽然想起更戏剧的一幕,加缪乘坐朋友的汽车撞到了路边的树,他当场死亡。他生前说过“在我看来,没有什么比死在路上更蠢的了”。作为其时最年轻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享年仅47岁。荒诞而毫无意义的世界同加缪开玩笑,何其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