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完会回到宿舍,杨老师正在摇着摇篮,易露花打了个招呼,就坐在那儿若有所思的发呆,李梅也进来坐着一起发呆,她虽然也不说话,但显得不像易露花那么神色凝重。等会儿霜花进来坐着也不说话,杨老师看着她们一个个进来成了哑巴。“你们这是怎么了?一个个进来一言不发。”
“出了大问题。” 霜花回道。
“什么大问题?解决得了不?” 杨老师关切地问。
“临时解决了,可是没钱赚还得亏上一笔。” 李梅沮丧地说。
“做生意有赚就会有亏,这很正常,这次亏了,吸取教训,下次再赚回来,不必太过于不开心。” 杨老师安慰道。
“以我对小花的了解,今天的事不用安慰她,没问题的。” 李梅一脸轻松,她这样一说,不但杨老师和易霜花不解的望着她,易露花也转过头来望着她,三双疑惑的眼神等着她的解释。“难道不是吗?以往有什么事,你总是哭哭啼啼的泪流成河,今天这么大的事,你却还在那主持开会,并没有以往的林妹妹风格了。”
“以往哭是伤心事,今天是烦心事,有什么好哭的?” 易露花解释道。
“既然想得开,那你还眉头紧锁?”
“我是想不通开会时的那些人的反应,人心都是这样的么?”
“怎么个这样法?” 杨老师问。
“一个个只为自己的利益着想,赚钱的时候乐呵呵,出问题不担责,还尽是埋怨,你帮了他们的事在利益面前烟消去散了。”易露花略带气愤地说道。
“这才是真正的人心。” 二叔从外面走了进来。“大家都穷、有口饭吃的时候是最和睦的时候,一旦有了利益之争,各种人性都会表现出来,你读了那么多书,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
“明白是明白,真到自己面对的时候,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你是一个读书人,经历社会的时间少,比这更黑暗的人性都有的,不要以为你做的好事越多,受惠的人就越对你感恩戴德,升米恩,斗米仇是正常的。” 杨老师说道。
“那照这样说,我们不应该做好事了。” 易霜花问道。
“做好事是为了自己的心,不是为了图报,甚至不需要他人的理解,那你就没什么纠结的了。有时你做好事时还得看是什么对象,有知恩图报的,有恩将仇报的,有心安理得的,有得寸进尺索要的。你除了不要报答,你还得外加小心他咬你一口。”
“杨老师这样讲,我就明白了,农夫和蛇的故事不是说蛇不能救,你要救它,你还得考虑是否能防到它醒过来咬你。否则善事变成了哀事。” 易露花道。
“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在哪都一样,你们明白我这个村长其实是不好当的,有时还是要看透他们的弱点来对付他们的弱点,他们不想掏钱,又想赚钱,你今天的方案不是很好嘛。” 二叔说道。
“那不是我想出来的,是王总想出来,在窗户那儿暗示给我的。”
“王总是一个做生意的好手,也是一个人精来的。” 二叔笑道:“怪不得他还说要收购别人的股,没有他这着,今天没法解决了。”
“二叔,你还有现金注资么?”
“去年的分红还在那儿,暂时没问题的。后面的事要把好关,不然就麻烦了。”
“这也是我生气的一点,这里面肯定是有些股东在收货过程中放水了,本以为股东应该以公司利益为重的,为了个人的小私利,损害公司的大利益。”
“这都是没有管理经验造成的,吃一堑,长一智。后面要加强管理,还要完善管理规则,才能越做越好。今天好好休息一下吧,明天开始又要忙了。” 二叔说完转向杨老师,“最近小华怎样?”
“还行吧,每天备课,上课,没闲着。毕竟我回来也这么短的时间,不大跟我沟通。周末让他来玩,他也不来。”
“他这个家伙,书读得越多,心胸却越来越小了,他跟他姐怄气,难道我们都得罪了他不成。杨老师回去告诉他一声,他阿妈是去年的新坟,土下沉有点塌了,按规矩应该由他这个儿子来添土的。”
“这样呀,那要早点来办才行,我回去跟他说一声。”
这天是最近难得休息的星期天,早上起来得比较晚,公司的第一批货在昨天发了出去,茶叶经过重检,加上再补货也只有一吨半,还差半吨可以一个月后走空运,一个月内筹够半吨茶叶应该没有问题,因此除了看门的牛伯,所有人员放假一天,暂时可以放松一下。易露花懒得弄早餐,李梅更是睡在床上是被她叫起来的,洗漱完了,两人带着龙宝去镇上吃早餐,买了些生活用品,易露花买了些香和纸钱,准备到阿爹阿妈的坟头去看下。
冬天时树叶落尽,从公司的门口是可以看到对面山坡上的情形的,现在正是盛春时节,天气早已放暖很多,各种花草树木长得葱郁茂盛,放眼望去是漫山的绿油油,各种红色、黄色、白色的花点缀在其中,根本看不到对面的坟是什么样子。前段时间公司太忙,清明节把阿爹阿妈都忘了,再加上上星期二叔说到阿妈的坟都有点塌了,更是让易露花心里十分不安,不知道杨老师是否告诉小华来修葺,易露花抱着龙宝在前面急匆匆又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走着,李梅提着香纸在后跟不上,“小花,你慢点儿,小心枝叶划到龙宝了。” 易露花只好放慢脚步,等李梅赶上来,“前面就快到了。”
“那你更不用急呀,欣赏一下这些绿叶红花多好。”
“等会儿回来时再慢慢欣赏吧,我急着看下阿爹阿妈那儿的情况。”
“行吧,看着点儿,这山路真是不好走。”
转了个弯,两人到了目的地,却发现杨老师和易路华正在那儿,两个坟头上已新添了土,沿着笃笃实实的坟包也挖了环形排水沟,旁边的灌木杂草被清除得干干净净,坟前各有一柱香还在飘飘忽忽地向上冒着烟,两对红烛在微风里闪烁着,一堆刚燃过的纸灰散发着淡淡的香味。看到这一切,易露花的心情顿时像那雨后的艳阳里的花儿一样绽放开来,眼底的忧郁被欣慰所取代。易路华听到响声,转过身来看到易露花,那脸色立马黑到让方圆十来米的花草黯然无色,下巴下面的喉结抖了抖,似乎要把什么东西生咽下去,但终究是没有咽下去,喷出来变成了一句硬梆梆、冷冰冰的问话:“你来干什么?”
“这是我爹妈,我为什么不能来?”
“你还要他们在九泉之下不得安生么?”
“小华,有什么事?好好谈,冤家都宜解不宜结,更何况你们是姐弟。” 杨老师不明白他们的矛盾是什么,但也尽力劝解。
“我没有她这样的姐姐。”
“你这样说对得起养了你二十几年的爹妈吗?” 李梅看不下去了,隔着易露花向他理论。
“我干干净净做人,有什么对不起爹妈的?对不起的是她,是你这种人。”
“你干干净净?我看你肮脏得很,忘恩负义,思想肮脏、精神肮脏、灵魂肮脏。” 李梅一连串的肮脏怼得小华无言以对。
易路华拿起锹和镰刀,招呼他的亲妈一句,“我们走。” 就气冲冲地在前面走,地边的路本来就窄,走过李梅身边时,李梅偏站在路中间不让,易路华只好从地里绕过去,李梅还不客气的哼了一声,易路华不理她,头也不回地离去。杨老师走过易露花身边停了一下,伸出手指在龙宝的脸上点了点,“宝宝” 龙宝伸出双手要她抱,“奶奶没空哦!回头来抱你。” 接着将眼光转向易露花,“小花你别往心里去,我会慢慢劝他的。” 说完从李梅让开的半边路侧过去,回过头笑着说李梅,“你这个丫头嘴巴厉害哦!” 然后追着小华去了。
“太过份了,碰到我手里,非整惨他。” 李梅还余恨未消。
“算了吧,帮我抱着宝宝,我来烧香纸。”
烧起的纸烟和香味有点熏人,李梅抱过龙宝走到一边去,逗他一会看树上的叶子,一会看地里的菜花,一会追着采花的蜜蜂,一会停在树下听上面的鸟鸣,两人玩得不亦乐乎,弄得龙宝咯咯直笑。待到纸香烧尽,烟消火灭,两人才放心的带着龙宝回去。吃过中饭,又带着龙宝去二叔家玩。从霜花的口中得知,易路华一早用自行车载着杨老师先到这边来的,借了锹和镰刀去拜祭了大伯大婶,中午在这儿吃了饭就回去了。
二婶许久没见到龙宝了,见他来分外开心,从易露花怀里接过去抱在手里,又是摸他的小手,又是亲他的脸蛋,这一摸一亲感觉情况不对,又用脸在他脸上贴了贴,用手在自己额头试了试,再在龙宝的额头试了试,“怎么搞的?发烧了。”
“啊!” 易露花有点慌起来,手掌在龙宝额头贴了贴,果然是发烧了,“今天上午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发烧了?”
“小孩子发烧咳嗽很正常,不要紧张。是不是晚上着凉了?”
“今天带他去了阿爹阿妈坟上去了一趟。想是吹风了。”
“小宝宝不能去到那荒野地里的,不干净的,你也真是的,肯定是惊风了。让我烧点纸钱帮他驱下邪。”
“别听你二婶的,赶快带他去镇上看下,小孩发烧容易烧坏脑筋的,我去叫辆三轮车来。” 二叔说完出去找车去了。
叫来车子,李梅要跟着一起去帮忙,二婶拦住她,说她年轻不懂,自己亲自跟易露花带着龙宝去了镇上,李梅只好呆在二叔家与霜花看书聊天,直到快天黑了还不见他们回来,就打了个电话给易露花,原来今天镇医院只有一个医生值班,而病人又多,排队等了许久,才刚刚开始打点滴,让自己搞定晚饭,不用等她。霜花留李梅吃了晚饭再回去,本来李梅懒得一个人弄饭的,又担心晚了一个人不敢回去,起身要回去。在厨房准备晚饭的二叔走了出来,拿着手机正不知道和谁说着话。
“怎么会这样?你也太不小心了,……,什么?腿摔断了。……,要多少钱?……,一万元,我这也没有这么多钱呀!前段时间雨花公司出问题,把家底都拿出来了,你先别急,二叔再想办法,等会再打电话给你。”
“二叔,小花怎么啦?” 李梅紧张得快要哭了。
“不是小花,是小华。” 二叔回答道。开始误以为是易露花出了什么事,一听不是,李梅悬着一颗心放了下来。
“小华哥怎么啦?怎么会摔断了腿?” 易霜花一直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不是你小华哥摔断腿,是杨老师,送到县医院说是股骨断了,年纪大了要打钢筋,先要交一万元押金医院才肯安排手术。我去找吴会计看有没现金先借用一下。” 二叔一边说着,一边往外面走。李梅听了情况,本来对易路华是恨得牙痒、毫无同情的,不过恨出了点想法,叫住正跨过门槛的二叔,“二叔,他人在哪儿,我有钱先借给他。”
“他刚回到镇上学校,凑了不到一千元,你有钱借真是太好了。”
“你打电话给他直接到公司来找我吧。”
“好的,我这就打。” 二叔拿出手机到门外打电话。
“我先回去了。”
“梅姐,我跟你一起去吧。” 霜花挽着她的手。
“你去干什么?等会晚了没人送你回来。”
“那我今晚和你一起睡,不回来。”
“去,去,去,等下聊得睡不着,明天上班没精神了。”
“霜花,别缠着你梅姐,让她赶快回去准备钱,你华哥正骑车过来取钱。” 二叔从外面走进来。
“好吧,那你快回去吧。” 易霜花放开手让李梅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