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华的“第七天”,第一次看时我一边看一边流泪,原来人间百态,美丑善恶是如此感人。然后是第二次,第三次。
我们走在寂静里,这个寂静的名字叫死亡。我们不再说话,那是因为我们的记忆不再前行。这是隔世记忆,斑驳陆离,虚无又真实。
一 : 来不及告别的再见
我知道我们终将死去,却从未想过有一天就这样突然死去。
我们从出生之时便是在走近死亡,我们在死亡之时便是为获得重生,生死不息,循环往复。
死了的人需要经过净身,整容,购得骨灰盒,置得墓地,方能去到安息之地。通往安息之地的路上,是广袤的原野,望不到尽头的长,望不到尽头的宽,像我们头顶上的天空那样空旷。
从未想过自己离开的人突然离开,没有遗嘱,没有临终告别,只有满腹心事,只有兀自唏嘘。若有亲朋好友环顾左右,举世悲戚,那他的离开便是在众人的噙泪目光和哭天喊地中略带着不舍和欣慰,魂魄安然而去。若是孑然一人,无亲无故无友无寄,身前诸多悲凉,尝尽人生冷暖却百般不舍,身后一片空旷,历尽世间明暗仍流连忘返。
“第七天”的主人公杨超,知道自己已经死去是因为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打电话催他去火化,魂魄里的世界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一片,浓雾里影影幢幢,活生生的声音此起彼伏,犹如波动之水。
他给自己净了身,用前妻买的白色睡衣当了殓衣,却没整容,保持着死前的右眼移位和下巴坍塌模样,赶到殡仪馆后,工作人员微微叹息:“又一个可怜的人,没整容就来了。”
原来,死了的人没经整容就来火化,是属于可怜的人,但分明此时他已不是人,像是鬼鬼魂。
沙发那边的贵宾区讨论着自己寿衣和骨灰盒的昂贵,塑料椅子这边的普通区则比较着谁的物美价廉。
二 : 他们说生而平等,我说死有贵贱
我们都是倡导和平,崇尚公正的文明人,我们大言不惭地告诉孩子告诉弱者:人生而平等。孩子似懂非懂,弱者若有所思,而我们在说出这句话的那一瞬间,怅然若失。
杨飞的父亲死去后一直想见杨飞一面,于是他拖着魂魄的躯体回到了生前的小房子,回到了那所城市,只是遗憾从未见到儿子,他不知道杨飞早已死去,此刻正在尘世飘荡。他重新长途跋涉,在迷路里不断迷路,可是他已不能接近城市,因为他离开那个世界太久了。
他日夜行走,最终来到殡仪馆,这是两个世界仅有的接口。
可是殡仪馆这样一个承前启后的地方,到处充斥着城市里的血腥。火化的炉子有两个,一个是进口的,一个是国产的,进口的为贵宾服务,国产的为普通人服务。
杨飞是孤魂,他没有骨灰盒,也没有墓地,所以当轮到他火化的时候他放弃了。富人的骨灰盒名字是“檀香宫殿”、“仙鹤宫”,穷人的骨灰盒名字是“落叶归根”、“流芳千古”。可是杨飞没有骨灰盒,他连落叶归根和流芳千古这样的便宜货都没有。
伟人骨灰的去处是专机运送军舰护航,在家人和下属的哭泣声中飘扬入海。可是没有骨灰盒的那些,骨灰从炉子房倒出来,迎接它们的是扫帚和簸箕,然后是某个垃圾桶。
我们围坐在篝火旁,宽广的沉默里暗暗涌动着千言万语,那是很多的卑微人生在自我诉说。每一个在那个离去的世界里都有着不愿回首的心酸往事,每一个都是那里的孤苦伶仃者。我们自己悼念自己聚集到一起,可是当我们围坐在绿色的篝火四周之时,我们不再孤苦伶仃。
三 : 在爱里,我们永远不会离开
没有说话,没有动作,只有无声的相视而笑。我们坐在静默里,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只是为了感受我们不是一个,而是一群。
鼠妹和伍超两人都是一家小理发店的洗头工,在生活的最低层,每晚下班后和众多蚁族们窝在昏暗恶臭的地下防空洞中。忆苦回甜。
鼠妹苦于生活的艰辛,每天哭着说要离开伍超,他们总是又打又骂,可是闹过以后第二天又继续一起去理发店给人洗头。
鼠妹想要一个iphone,伍超买来山寨版的骗她,鼠妹知道后用自杀威胁伍超,可是当时他在乡下照顾病父,全不知情,站在大厦楼顶准备跳楼的鼠妹最后失足而亡。
伍超回到城市,知道了鼠妹的死讯。他不想鼠妹死无葬身之地,没钱的他到了肾贩子那里卖了自己左边的肾,换来了三万五千块。
鼠妹有了墓地去了殡仪馆火化,通往安息之地。鼠妹走后伍超也来到了这个人世外的世界,走过去。
那里树叶会向他招手,石头会向他微笑,河水会向他问候。那里没有贫贱也没有富贵,没有悲伤也没有疼痛,没有仇也没有恨……那里人人死而平等。
据说人死后如果没有墓地没有去处,在手臂上戴上黑纱,可以到那个世界,那个超出人世,墓地之外的地方。在那里不分亲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