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第一级:一个人去逛超市。
孤独第二级:一个人去快餐厅。
孤独第三级:一个人去咖啡厅。
孤独第四级:一个人去看电影。
孤独第五级:一个人吃火锅。
孤独第六级:一个人去 KTV 。
孤独第七级:一个人去看海。
孤独第八级:一个人去游乐园。
孤独第九级:一个人搬家。
孤独第十级:一个人去做手术。
1
王沐拿到医生的递给她的诊断书的时候,内心很是忐忑。
诊断书上写着,拟诊断为宫颈病变高风险。
那个女医生很冷漠地说了句: 你去做个活体测验,但现在报告看来,风险很高。
她说话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王沐依安排取了活体样本后,一个人在医院的长凳上坐了很久,很久。
她很想打电话,却不知道要打给谁。
打给父母亲人,怕他们担心,火急火燎地赶过来,却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打给朋友同学,又觉得说给别人听,只会让大家觉得她比之前更加可怜了。
是的,在外人看来,王沐是那个有些可怜的女人。她离婚了,一个人孤身在一个城市,上班又累赚得不多,一个月有十天在外地出差,每天面对着一个苦瓜脸的老板,只想要她多干活,不肯给她涨工资。
就这样的工作,她也不敢辞职,因为还有一套小房子要供房贷,除了她自己,没有人可以帮她。
结婚前,我们说,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离婚后,我们说,一人失业,全家无保障。
她最好的闺蜜,有时会和她打电话的时候说:我真的好心疼你。
或许说者无意,但听者有心,久了,王沐自己都觉得是个可怜的人。
不知什么时候,竟有两行泪水流出来,旁边坐着另一个女人,见状便安慰她说,你不要怕,医生都会把事情夸大了说,一切等检查结果出来再说。
可内心就是害怕。
害怕就这样一个人离开,害怕没有人可以依靠。
2
就在一个星期之前,她还和闺蜜聊天说,想再找个男人,一起生个孩子。
可就是找不到合适的男人,她曾上过相亲网,一两万的费用,只管三个月的匹配,没成功人家不管,她到底在心里还是不愿意花这个钱,去在三个月见不同的男人,处在选择与被选择之间,而据说这样子匹配成功的机率并不高。
离了婚的女人,在婚恋市场上的地位确实不高,甚至连她自己的亲人,给她相亲看的照片,也都是歪瓜裂枣,不是秃头的,就是体胖的,要么就是个子很矮的。
一个都没看得上,而那些歪瓜裂枣,也多数是说,如果有可能选择的话,也想优先找没结过婚的。
去特么的有可能选择。
要是有可能选择的话,她还想选择不结婚呢。
要是有可能选择的话,她还想长命百岁呢。
可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即将离世不久的人了,男人不找也罢了。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这几个字一直在她心中呈现。
3
从医院出来,在拥挤的地铁上,居然接到了前夫的电话,找她借2万块钱。
换做以前,她一定会觉得他是异想天开,她也一定会先嘲讽再骂他,最后把电话挂上。
当年他们因为婆媳不合闹的离婚,又为了财产分割闹上法庭,在法庭上,他们母子俩对她气颐指使,恨不得要她净身出户,一个子儿也不给她。
好在法律是公平的,她拿了她应该拿的那一部分钱,并且用那些钱去买了她的小房子。
房子好过人,只会在那里静悄悄地升值,不会背叛人。
她很安静地听他在电话另一端讲他遇上的困难,他发誓他一定会在两个月内还给她。
倒不是不相信他,恋爱到结婚,十来年的相处时间,他除了有些妈宝男,其实为人处事还是不错的。末了,她答应借钱给他,他写借条给她。
说给闺蜜听的时候,闺蜜倒是说了一句:“他也好意思开口。有哪个借钱会找前妻借啊!”
“是啊,当年他是在银行借钱才付了法院判给我的那些钱,所以我想他应该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闺蜜也只是在电话一端沉默,最后只说:“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是啊,她要是刀子嘴刀子心,或者是豆腐嘴豆腐心,就不会离婚了。
4
考虑到病情,王沐第二天上班的时候,主动找苦瓜脸老板说了自己的病情,建议他真的要准备招人。
苦瓜脸难得地动了容,说自己的姐姐在中心医院的肿瘤中心工作,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安排她进去那里就医。
“有了熟人好办事,不过,一切等结果出来再说吧,你先别想多了。”苦瓜脸说道。
王沐木然地点了点头,便离开了,看着她瘦薄的背影,一丝愧疚之意在苦瓜脸心中升起。
打了个电话给人事,安排她找人来分担王沐的工作,不管结果怎么样,他加在她肩上的任务,确实太多了点。
公司只有她是最努力的那一个,一个人管了一个部门,却从来不主动提工资,也没有半点要辞职的意思,想来这个工作对她来说很重要。
苦瓜脸这么精明,当然知道挑软柿子捏,相比其它的员工,王沐就是最好捏的那只柿子。
王沐则难得地觉得苦瓜脸也不是坏得只会剥削毫无人性,人在脆弱的时候,看问题总是会与平常不一样。
就这样吧,等结果出来,假如结果不好,就辞职了吧。
好好去陪陪父母,好好去自己一直想去的云南和西藏,好好地和每一个人告别。
5
睡不着觉,整晚都睡不着。
平常下班回来,沾床就睡着的王沐,居然失眠了。
于是看书,看到《封神演义》里的一个小故事。
话说比干被妲己挖去心脏,但仍未死,他在回家的路上遇见一个买无心菜的老妇人,问:“菜无心如何?”妇人答;“能活。”
又问:“人无心呢?”
这老妇本为妲己所化,便斩钉截铁地答道:“必死!”
比干抱着的最后一线希望被摧毁了,倒地身亡。
哀莫大于心死。
一个人的夜晚,格外长。
很久以前,她是不敢一个人睡的,在学校里寝室里有八个女生一起;出了校园后,和闺蜜一起租个小房子住;后来遇上了前夫,结婚后两个人住。直到婆婆的到来,家里的两个女人争着一个男人,让她倦得不行。
在听到他说“我只有这一个妈,我不可能把我妈换掉”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自己是可以被换掉的那个。
不是没有考虑大局,不是不想家庭和睦。
但那天他在婆婆的唆使下,对她动手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死了,对这段婚姻死了心了。
于是搬出那个以前称之为家的房子,一个人在公司附近租了个小单间,头一个月,她都不敢关灯睡,整夜整夜地开着刺眼的白炽灯,她怕自己在半夜醒来,睁开眼睛要面对一屋子的黑暗。
可人都是被逼出来的,忽然有一天,她就不怕了,一个人住又何妨,总要学会一个人面对自己,面对一地不堪。
于是请了个律师帮她打离婚官司,那段时间她像个女战士一般,搜集了所有对自己有利的证据,终于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财产。
然后,带着一张卡,一个行李箱,去了另一座城市,重新开始。
而今,似乎这一段新的旅程,也快要到头了。
于是干脆起身,把所有的银行卡上的余额和密码,所有理财产品的帐号和金额,全都记在一个小本子上,和她的小房子的合同一起,全部都放进一个透明的文件袋中。
做这些的时候,她觉得很庄严,好像有一种把她的人生都装起来的感觉。
6
周末的时候,她买了张回老家的高铁票。
两个小时后,她回到了那个生活了很多年的小城市,才发现家乡变化真的太大,在这个春末夏初的季节,小城中到处都是各种开得鲜艳的花,她难得在这个季节回家,放慢脚步,才发现处处有意想不到的美景。
父母比以前老了很多,见她突然回家,很是意外,但马上张罗起她最喜欢吃的饭菜来,满满一桌子,两老争着给她夹菜,堆了满满的一碗。
拼命地忍住眼泪,对着父母强装出笑脸,这餐饭吃得特别慢。
不似以往每次回家都是各种同学聚会聊天,这一次,她只是窝在自己家里,自己的房间还是和当年她离开家一样的格局,没有变化。
一桌一椅,一床一几,一个书柜和一个衣柜,还有一个木箱子。
打开自己的那个小木箱子,里面的东西还是和以前一样,几个带锁的日记本,里面都是当年不想让人知道的心事。一摞很厚的书信,那是上学期间和朋友们的书信来往。还有几本相册,相片上的自己,青春飞扬,满脸胶原蛋白。
她在房间里待到很晚才睡,把那些日记,那些书信,和那些照片,全部重新看了一遍,一边笑,一边流泪。
原来,所有关于青春的东西,全都留在了这个房间 。
心情变得越来越平静了,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醒来时,太阳透过薄薄的窗帘,照在了她的脸上,才发现,这一夜,竟无梦。
7
从家里回来后的第二天,是可以去医院拿结果的日子。
王沐早早地来到了医院, 拿着卡去机器上一扫,几秒后,一张有着数据和图片的A4纸从机器中吐了出来。
拿出来,深呼一口气,她睁开眼睛直接扫到下面的结论:诊断为一级病变,低风险。
值班的还是那个女医生,接过王沐的结果单,扫了一眼后说:根据化验结果,理论上会自愈,但建议做电灼。
还是坐在那条长凳上,坐了很久,很久,还是在流泪。
只是心情已大不同。
末了,她给闺蜜发了一条信息:先和你约好,十一去云南,这次我保证不放你鸽子了。
然后,把化验结果折好,收进她的小包包里,大步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发现,一地灿烂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