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历史,在谈及中国史时,更是对战国时期的历史格外偏爱。因为在我的理解中,那一时期的人们,个人品格清澈澄明,具有现代人缺少的汪洋恣肆力量。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中国人"风骨"的源头所在,也正是来自整个气势恢宏的战国时代。
战乱,通常是英雄主义催化剂,能够促使身处其中的人们奋不顾身地去追求理想,实现自我。在礼崩乐坏,群雄并起,充满纷争的战国年代,精彩人物纷至沓来如同恒河沙数,难以一一枚举。可是由于文章篇幅关系,在这里我却也只能选择其中的几个人,简单地说说他们的小故事,以搏大家一笑。
一,他只是一个人在战斗(豫让)
唐代诗人胡曾留下这样的两行诗句:“桥上行人年年过,谁有当时国士心。”,而他所要所纪念的,正是心里所认为的真正“国士”,刺客豫让。
由于国家和各阶层之间不停产生争斗,政客们的相互打压与倾轧层出不穷,在战国历史上,一直盛产刺客。不过细读历史就知道,经由司马迁大叔的最终裁定后,最后荣登了“刺客榜”的,却只有四个人,他们分别是:专诸,豫让,聂政和荆苛。而在四人当中,豫让却又显得最为特别,因为同样身份刺客,其余三人是因接受他人委托而行其事,是严格意义上的被雇佣行为,唯独豫让,却从始至终都在自发地进行着一场与自己毫无关联的刺杀活动。
事实上,如果是要对豫让的行为是否具有正义性进行一番简单裁定的话,还真是件让人颇为感觉头痛的事情。因为豫让所要刺杀的对象赵襄子赵无恤,不仅未必罪至当诛,比起豫让打算为其讨回公道的家伙智伯,二人在“好人榜”上的距离简直就是差了几大条街那么远。再说了,晋阳之战中,赵襄子派张孟晓以“唇亡齿寒”的道理,联合韩,魏两家三家分晋,杀死智伯,主要是出于挣扎求存的考虑。至于他后来将智伯的头骨上漆,作为饮器的做法,看上去虽然过了一点,但也不是事出无因。因为智伯曾经两次侮辱他在先,第一次:是晋出公九年,二人一同率兵攻郑,智伯想要让赵襄子带领的军队先进行攻城,遭到了拒绝,不由恼羞成怒,当场就对其破口大骂。第二次,已是四年之后,二人再次攻伐郑国,智伯带着醉意向赵襄子灌酒,又遭拒绝,竟将酒杯扔到了襄子脸上。当时,左右都劝襄子报复,于是才引出了他一段姿态很高的告白:“先君之立我曰能为社稷忍辱,岂曰能刺人哉?”但话虽如此,却不能不说赵襄子不忌恨在心,最后才有了“赵襄子最怨智伯”的说法,可见二人积怨已久。
可是,个性偏执的刺客豫让同志,偏偏就有两条要认的“死理”,一是:“臣事范、中行氏,范、中行氏众人遇我,我故众人报之。至于智伯,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二是: “既已委质臣事人,而求杀之,是怀二心以事其君也。且吾所为者极难耳!然所以为此者,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怀二心以事其君者也。”前一条是对为智伯复仇的理由所进行的说明,后一条则是在慨然拒绝朋友劝其为赵襄子所用的提议后,对内心信念的进一步阐释。由此也可以推想,尽管表面上看去显得刚愎自用,骄横跋扈,但那却是出于恢复晋国霸业,所行的削藩需要,既然智伯的名字里被寇之以一个“智”字,那就表明了他的身上必然有着与普通蛮夫愚人不同的特质,在所看重的下属面前,他的人格魅力同样是熠熠生辉的。
报复这条道路上,豫让先生绝对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也绝不回头的狠角色。体现于外便是在为了复他人之仇的整个过程中,出于更好进行潜伏的考虑,他甚至可以做出“漆身为癞”,“吞炭为哑”,“行乞于市”等系列自毁身体形容的极端行为。在对赵襄子“屡刺屡败,屡败屡刺”,几近无癞纠缠的追杀过程中,豫让几乎可以说是殚精竭虑,直到赤桥下的最终一击,却还是遭遇了功败垂成的结果后,心知再难全身而退,这才提出了“以剑击衣,以成大义”的愿望。
通观整个事件,偏执刺客豫让的所作所为有时就像是场滑稽戏。可是,奇特的是,面对这场历史的滑稽戏,却很少有人能够笑得起来。孟子老先生说过:“道之所在,虽千万人逆之,吾往矣。”要树立信念不难,但要始终如一将其进行贯彻,其实却很少有人能够做到。从这个意义上去理解,刺客豫让,实际上正是凭借着一腔狐勇,努力去践行着自我的一员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