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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过年了,耿叔从上海回家过年来了,非要我爸带他去山上挖木薯。耿叔对木薯是既爱又恨,爱的是靠木薯攒学费熬过他的求学生涯,恨的是它死沉压肩喘不上气、剥不完的皮、直不起的腰、砍薯片时抡起重影的大菜刀……
木薯挖回来,我们一起清洗,一起听耿叔回忆伴他整个少年时期和青春期所有关于木薯的往事。
耿叔六岁的时候,他爹被剧毒蛇咬过后没来得及赶去县城医院,从此耿叔娘就带着一对儿女艰难度日,还好耿叔家爷爷心疼孤儿寡母,不顾另外两个儿子儿媳反对,全心全意帮着干重活。
还好大山是丰厚大方的,一年四季,山里有竹笋有钩藤有葛根有木薯,只要肯下力气,总能想办法从大山里扣出学费和生活费来。
“我八岁才上一年级,第一次的学费就是自己挖木薯攒的。到了上初中的时候,学费贵了,吃的口粮也多,还好那时候开始有厂家直接上门收购刚挖的鲜木薯,虽然我家只卖给他们一半,留下一半来晒干,可以卖更高的价,但减少了我一半工作量,让我可以抽时间学习,对那些下乡收购木薯的人,我至今心存感激。”
小学三年级,耿叔十岁了,那一年是家里难熬的时候,因为日夜操劳,母亲得了肺炎,妹妹还小,家里的活耿叔干着,外面的活都耿叔的爷爷挑起来,我爷爷带着我爸帮衬着他家收稻子,挖木薯。
十月以后稻谷终于进仓后,木薯活开始滚轴干。周一到五每天下午一放学,还没进屋,映进眼帘的是塞满耳房的新鲜木薯,那是耿叔家爷爷挖一天的收获。
我爸跟耿叔的工作也就开始了一一一用蛇皮袋(装猪饲料的袋子)装上一条条一两斤的木薯,装满了,两个少年就弓着腰,一手各抓紧袋子两头,猛用力拖离至膝盖、大腿的位置,再向地面搓去,重复几十遍后再翻转袋子搓另一面,反复几次才基本完成木薯脱黑皮工序,这时候木薯方才露出白白嫩嫩的身子,但还有部分顽固分子不肯脱黑衣,唯有再分挑出来,用刮片手工弄干净。
新鲜木薯脱皮工序必须在挖出来的当天完成,要不然要逐条刮皮,耗时长还影响第二天的工作。
“记得有一天我太累加上不舒服,只弄了一半,老哥,还是你看我太晚还没睡,来我家帮我,我们俩一直搞到半夜才完成脱皮工序,那夜我连作业都没写。”耿叔递给我爸一根烟,我爸摆摆手,不抽,耿叔就自己点上了。
“第二天一早,你还要用板车将净了皮的木薯拉到我家的地巷去晒干,拖十头八车后满身汗才赶去上学。有时候来不及吃早饭,我就给你带两个煮熟的红薯,课间十分钟匆匆忙忙啃……”
两个老人一边回忆,一边大笑。
周六周日,耿叔白天除了帮着挖、搬鲜木薯外,还要带上大菜刀和凳子去地巷砍晒了一两天的木薯,一片厚度一厘米斜边的样子,太厚了难晒干,太薄了容易脆破,碎了就卖不出好价钱……
耿叔对我说:“后来,我就是一手切均匀土豆片的手艺把你婶娘骗到手的,木薯功不可没啊!”
两个八十年代的大学生,如今的退休老人,坐在院子里,回忆木薯。我忍不住再一次感受大山的馈赠如此丰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