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想到我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我甚至可以说,这天界的每一个人,都不曾想过不敢想过,我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眼泪,早在多少个辗转难眠的夜晚,悄无声息的流干。即使还有,可我,不想哭。我没有难过,也没有伤心,没有恐惧,没有愤怒。是真的没有。这一刻的我,只觉得可笑。我只是疑惑,疑惑身为天之骄女,前途明明一片坦荡的我,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如今回想,可能,命运是在我第一次遇见那个男人时,就开始转折了吧。
他是我的师父,是天界的战神。虽说天界悠久,但很多方面,跟人间并没有两样。比如阶层。他虽是战神,但我是天界的公主,单论地位,他不及我。当然这是在我拜师之前。
千年前,父君说他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女儿,而妹妹还那么小,以后天界迟早要由我守护。所以,我离开天界,独自一人拜师学艺。那年,我还未过百岁生辰,样貌也只是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
我不知道什么叫苦,父君希望我做个懂事的人,照顾妹妹,撑起天界。众人希望我做个强大的人,对抗魔界,守护天界。
所以,我做了他们希望我做的,应该是对的吧。
虽然没有人夸我。不过,应该无所谓吧。
拜去师父门下,就是那时。师父名叫陌轲,居天界最东方雾华山,是天地孕育而出的神胎,跟我们这些或由凡人修炼,或由仙人结合孕育的神仙不一样。
哦,忘了说了,天界并不像传说中那样不允许成亲。七情六欲,本就是常情,仙人也不能免俗。只是仙人往往性命悠久,很多事情看倦了也就淡了,多喜欢一个人生活,再加上仙人很难受孕,是以给凡间造成天界不能成亲的假象。
师父不是,他是由天界孕育而生,修仙修魔都可以,之所以呆在天界,不过是因为天界居东方,魔界占西方,而他刚好喜欢日出而已。
说是天界,其实他居住的地方,离开天界宫殿,有半个天地那么远。所以我这一去,少有归期。偏陌轲又喜欢安静,整个山上除了几个法术形成的用来迎客洒扫的木偶人,并无半个长住人形生命。我是这座山上唯二的两人之一。
我还记得我拜师那天。那天天气很好,父君带领众人,给我送行。陌轲缓缓从天而降,逆着朝霞,面色冷淡。其实我也知道,他并不乐意收我为徒,不过是碍于父君面子罢了。三跪敬茶,他正式成为我的师父。
茶水只抿了一口,他就放下了,招云腾空,我拜别父君,妹妹芷君跟个团子似得,在我怀里哭花了小脸,抱着不让我走。
“芷觞,你是个好孩子,委屈你了。在外好好照顾自己。”父君揽过芷君,对我歉意。
“父君言重了,芷觞只是去学艺,又不是不回来了。有什么可委屈的,难不成师父还会苛待我不给我饭吃?”
众人笑了,师父扭头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头,“该走了。”
那时我连云都驾不好,一时追的急了,差点翻下去,他面色不喜,还是掐了个诀把我拉到他的云上。
在雾华山的日子,倒也可以,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除了太过安静。师父最开始虽是碍于父君面子收我为徒,但真拜师后,他待我却极好,只是话太少。除了每天的功课,我们少有交流。好在功课紧,倒也没时间伤春悲秋,顾影自怜。习惯了之后,也就那样,不过是另一种生活方式罢了。只是有次回家探亲,旁人都说我越发的沉稳内敛。父君也笑意盈盈夸我长大了。而我,亦对着每一个人笑的得体而优雅,不分喜欢或者不喜欢。他们都夸,我的举止,配得上天界的公主,战神的徒弟的身份。
这就是成长吧。我并没有不开心。只是看到芷君在父君怀里撒娇,看到她如我当年一样,追的仙鹤满天跑,会有一丝的怅惘。若我当年没有离开,一直呆在天界。是否我也如芷君一样,每天烦恼的只有瑶池的花又误了花期,蟠桃园的桃子很么时候熟。
我第一次意识到我对师父的心思,是那天宴会结束。我提前退席,拐入了后山的桃林。这是我儿时的乐园,那时仙魔两界的战争刚刚结束,父君和母后都忙得抽不开身,连仙鹤都来去匆匆。偏仙界又只有我一个小仙。每次追丢了仙鹤,我就跑到这桃林里,自己跟自己玩。
“好久不见。”我站在园子门口感叹。
如今非逢花期,满园的桃树绿油油的,倒也好看。
我一时兴起,脱了鞋袜,扑入桃园嬉戏。搅乱的云朵软绵绵的,随我四处折腾。
所以,当我听到有人的声音时,惊得踩断了桃枝。匆匆整好发饰长裙盖住未着寸缕的脚面,却看到一男子抬手取走了我踩断的那支桃枝,手一抚满枝绿叶变红花含苞带怯。
他轻佻的放在鼻前闻了闻,笑意盈盈递过来,“你是哪家的姑娘,我把你娶回家好不好?”
我惊住了,然后才想起愤怒,”登徒子。“
“姑娘此言差矣,凡间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神仙也不能免俗不是。”
我一时噎住,找不到词反驳,脱口而出,“我已许了人家。”
“哦?”
“师……”我脑中第一反应是师父家,出口方觉不妥,“关你什么事。”
那天之后,我反复在想,为什么那个关头,我会想到师父。我反复盯着师父瞧,终于后知后觉,我想待在这里,想陪在他身边。凡间戏本子里写,喜欢一个人就会想跟他待在一起。那我想,我可能是喜欢了他。
至于原因,可能是这里只有他一个男人,可能是他长得好看,对我也算温柔。可能是他法术好,待在他身边有安全感。可能是他话太少,激起了我的好奇心。也可能是习惯了跟他在一起,懒得再去了解其他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思就这样慢慢生长。
我并不惊慌,男婚女嫁,神仙的年龄也不是问题。只是我摸不清师父的心思,贸然去问,又太不矜持不符合我的身份。
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这山上只有我们两个长住人口。相处久了,我们一起吃饭,一起练剑,一起看书,千百年下来,也算融洽。这样天天陪着他,天天能看见他,跟在一起也没什么区别。
但是有个词怎么说来着,乐极生悲,飞来横祸。我下山采买生活用品,捡了个姑娘回来。她哭的可怜,又无家可归,我就把她带了回来。她说想拜师,我就把她带到师父面前。
师父没有答应,他向来独来独往,讨厌吵闹,我也是跟在他身边许久,才让他习惯我的存在。
但这个叫绿腰的姑娘……雾华山毕竟是师父的地方,师父不点头,我也不好留人。只能待几日送她下山了。
我练完剑回来,听见远处那个姑娘大声说话,像是在质问师父,我心里一紧。师父讨厌吵闹,平时在他面前,我总是温言细语,虽然是我性格原因,但也不乏因为他不喜欢吵闹。如今这个姑娘脾气那么冲,惹得师父不快,就不好了。
我刚转过弯,就看到那姑娘叉着腰拦住了师父去路,“喂,你为什么不收我为徒?”
师父没理会,往右走,她拦,往左走,她往左拦。
我赶紧上前拉住姑娘,行礼送走师父。跟他讲明师父性格。
本以为她会死心,没想到绿腰听完,眼睛更亮了,毫不见外地端走我手里刚沏好的茶抿了一口,“我才不走,我偏要他收我为徒。”
我不好再劝,想着等她碰了壁自己就放弃了。
后来辗转难眠的日子,我不止一次后悔过,今日的心软。一时放纵,再难挽回。
绿腰日日去堵师父。近千年来,每天跟师父一起吃饭,已经成了惯例。绿腰也来,缠着师父不放,甚至动手扯他袖子。可能是被她缠恼了,又不好动手欺负一个小女孩,师父近日连吃饭都不现身。我见不到他,想来绿腰也难见他身影,我依旧每日去前面练剑,不曾特意关注过绿腰在做什么。
所以,当我照例做好饭菜,去给师父送时,看到绿腰安安静静的跟在他后面,心里咯噔一下。
然后,师父说,以后她就是我的师妹了。
脚下没站稳,托盘里汤溅到了手上,烫了一下本能的松手。眼看要摔得粉碎,急忙去接,托盘却在我反应过来前,稳稳的坐着云朵上升落在桌子上。
我羞愧低头,“谢谢师父。”
“没事,吃饭吧。”
他总是这样冷清的性子,跟以往没什么不一样,却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师父讨厌吵闹,有时饭间,我多说了几句,他就教育我说“食不言”。所以,我在他面前,从来不大声说话。如今,却收了一个性子叽叽喳喳,嘴巴几乎停不住的人为徒。
是我想多了么。
察觉我的心不在焉,师父夹了一筷菜放到我碗里,“怎么了?”我瞬间红了脸低头扒饭,“没事”。
果然是我想多了吧。换做以往,多一个师妹,山上多一点人气,挺好的。但在察觉自己隐秘的心思后,连这个都要计较,真是太小心眼了。睡觉快睡觉,不就是个师妹么,师父肯定是被她缠的没办法了不得已而为之。
这样想来,果然我之前还是太自信了么,那我之前说什么引荐师妹,是因为知道绿腰太闹师父不喜不会留下她,所以才大方么。如今出乎意料他真收了,我心里反倒不舒服了。
不能想了不能想了,快睡觉。不过是个师妹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另一个声音偏偏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仅是师徒么,又无人逼迫,他为什么破例收一个明明不合他性子的徒弟。
后来的日子,我不愿再想。有时候两种结果,明明好的那个可能性大,往往却是坏的发生了。
师父说,“好好照顾师妹。”
父君说,“好好照顾妹妹。”
所以在事情的一开始,我就被放弃了么。
那是我千岁的生辰,师父允了我半月假。芷君拉着我要去凡间游玩,一路倒是挺愉快,归途却遇魔界伏击。
芷君贪玩,法术只学了皮毛,我护着她,怎么也突不破敌人的包围。对方人多,我越打心里越惊。我跟着师父苦练法术千年,在天界也算的上高手,如今却突不破敌人的包围。对方明显有备而来。但我和妹妹只是下凡游玩,魔界不可能知道我们行踪,除非,有人故意泄露。
我体力渐渐不支,芷君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如今情形,能走一个是一个。我拼尽全力,发了最后一剑,把芷君扔出了包围圈。眼前模糊之际,却看到那里却突然出现了个人,拦下了芷君。。。
我醒来的时候,躺在挺宽敞的大床上,芷君在我床边哭的稀里哗啦。
这是一个大殿,入目却没有人看守。动了动身子,果然,法术全部被封住了。看来,只能不变应万变了。
千年前,魔界战败,如今,终于忍不住了么。
我在魔界躺了半个月,期间没有一个人进来过大殿。我不知道外界现在具体怎么样,想必,正在跟父君谈判吧。
没让我等太久,半月后,我和芷君被带上了战场,旁边站着的,是一个带着面具的男子,看站位,他就是魔君祁罗。
对面,是我的父君,他身后,站满了天兵天将。他旁边,是我的师父陌轲。
祁罗说,“魔界无意与天界开战,这次费心抓了两位公主,也只是想跟天界结个秦晋之好。顺便,天界之前夺我魔界的城池,也请作为公主的嫁妆一并带回吧。”
“休想。”我跟父君异口同声。
“哦,”祁罗勾起了我的下巴,“小美女,我跟你父君说话呢,小孩子不要插嘴,知道么。”
“天君不愿意也没什么关系,我许久没动手了,正好想试试功力有没退步。只是可惜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小美女了,要是就这么死了,多可惜。”
“你。。。”父君怒了,“城池还你,放了我女儿。”
“这可不行。”祁罗笑出声来,“只怕我这边放了人,天君立马就下令开战。还是天君认为,我看起来很好敷衍?”
“莫非魔君怕你魔界比不得我天界?”
“天君不用激我,魔界比不比得上天界,得打过才知道,但我既然手握优势,为什么要白白放弃呢。”
父君沉思了会,“天界除还回之前占据的魔界城池外,再让两城,并签下契约,千年内不得主动攻打魔界。作为交换,魔君放过我两个女儿。如此,魔君可还满意?”
“唔,城池哪比得上娇滴滴的大美人。要不这样,我退一步,天君选一个公主带走,另一个就留给我,与天界结个亲家。当然,嫁妆也只要一半就够了。”
“你。。。。魔君,你别欺人太甚。”
“天君最好快点选,我这会困了,一会说不得就反悔了。”
父君看过来,眼神满是纠结。
我心头不忍。
芷君还是个孩子,一个人在魔界怎么活的下去。还是我留下来吧。
“父……”
我刚张嘴,父君眼神定在了我身上,我心头突的一跳,咽下了到口的话。
“芷觞,”父君开口了,“你一向能干,而你妹妹被我宠坏了,要是她留下会死的。这次,就救救她吧。”
我脑中嗡的一生,眼泪转了转还是落了下来。我是做好了留下的准备,可是,我没做好被放弃的准备啊。
同样是你的孩子,为什么被放弃的就是我呢。她被宠坏了,那我呢,我就该孑然一身去拜师学艺,就该独自一人流落在魔界?
我想质问,我想摇头说我不要。
那边,魔君不耐烦了,“天君,你最好快点选,3,2……”
“我选芷君。”
祁罗刚数到二,父君急忙开口,没问过我的意见。
我不明白,我努力做好一切,从小就听从父君期望出去拜师学艺,在雾华山上也起早贪黑,风雨无阻,从来没有片刻懈怠,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到最后,被放弃的,会是我呢。
我看向师父,他看了看父君,又看了看我,面露不忍,但还是没有开口。也对,终究要有一个人被放弃,父君选择了我,他又能说什么呢。
我被带回之前的大殿,祁罗也跟着进来了,他一手喝茶,止不住的幸灾乐祸,“小美女,你被放弃了。”
“我没有,是你太卑鄙,乘人之危的小人。”
我不能承认,我被放弃了。我自己可以愤愤不平,可以偷偷的黯然神伤,可是,我却不能在外人面前,尤其是造成这一切的魔君面前承认,我被放弃了。不管是为了我那点可怜的自尊,还是为了天界的骄傲。我都不能承认。
“我承认我卑鄙,我敢承认我是小人,可悲的是,你却不敢承认你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我不是,父君只是受你胁迫,不得已而为之。”
“你父君确实是被我胁迫,也确实是不得已而为之。可这还是改变不了一个事实。你被放弃了。不管你承不承认,在你和你妹妹之间,天君选择了你妹妹,抛弃了你。”
我把头仰得高高的,死死的咬住下嘴唇,逼回眼眶要决堤的泪水。
他的话,字字诛心,我无从反驳。
“我还有师父,他会救我出去的。”
“哦,你说那个陌轲啊,唔,可能吧,不过在这之前,你还是准备准备,等着做我的新娘吧。”
我在魔界等待,一天一天又一天,没有人来,父君没来,师父没来。祁罗来了,他说,婚期定在下个月初。
我开始麻木了,我不知道,众人是否都忘了我。父君忘了他还有个女儿待在外面,师父忘了他还有个徒弟被挟持在魔界。反正父君还有个女儿,师父还有个徒弟,至于我,有什么重要。
我披上嫁衣,戴上凤冠,作为人质,嫁给魔君祁罗。呵,呵呵,我想笑,我感觉很好笑,天界的公主,却要被迫嫁给魔界的君王,天界的骄傲呢。
也许,该由我来守住天界最后一点骄傲。
礼毕,我独自坐在殿中,抚了抚手腕的镯子。这个镯子跟了我多年,也是我身上唯一一件,不属于魔界的东西。
绿腰却溜进了我的房门,我先是惊讶,然后是狂喜,师父来了。师父来救我了。
我跟着她绕过巡逻的侍卫,一路连过了几个路口。没遇上人拦。
我却越走越疑惑,只是现在实在不是询问的好时机。
好运不是一直都在的。绕过最后一个关卡,我和绿腰都松了口气,然后,听见了祁罗的声音。
“绿腰,你这是要带你嫂子去哪啊?”
我一惊,身体比脑子更快,扼住了绿腰的脖子。
祁罗带着人围了上来,我拉着绿腰,步步后退。
“小美女,你不会杀她的,快放手,弄脏了嫁衣,就不美了。”
“退后,祁罗,放我走,不然我就杀了她。”
“乖,别闹了,跟我回去,都是一家人,伤了和气就不好了。”
“谁跟你是一家人,放我走。”
“好好好,既然你不愿意留下,我放你走就是了。你先放开她,虽然绿腰任性又不听话,天天吵的要死,但毕竟是本王的妹妹,是你的师妹,伤了就不好了。”
人群让开一条道,我猛的推开绿腰,不惜代价冲开穴道,提气往上冲。祁罗没想到我能冲开穴道,一惊提气追上来。
我算好时间,点了一下树叶迅速折返,镯子幻成袖剑,调动体内所有的仙力刺了出去。
果不其然,祁罗刚好一口气耗尽,这会在空中无处借力,这一剑,他定是避不过的。
我震碎了半身经脉,也只调动了寥寥一点仙力,我赌得,不过是一个出其不意。我也没想这一剑能杀了祁罗,堂堂魔君若是这么容易就被杀了,魔界早被天界攻下了。我求得,只是制住他一瞬,趁机挟持他。
他说的对,即使我猜到是绿腰泄露了我的行踪,致使我落入魔界,但我还是杀不了她,即使她骗了我,但她还是我的师妹,是师父承认的徒弟。更何况这次,她偷偷来救我。我下不了手。
祁罗也猜到了这点,他一直在拖延,等着魔界的人把这里团团围死。他根本就没打算放我走。
我只能兵行险招。要么成功,要么死亡。说起来,这本就是我计划好的,只不过提前了而已。
袖剑确实刺入了皮肉,却不是祁罗。绿腰挡在了他的面前。
绿腰的魔力,远不及祁罗。这只能伤了祁罗的一剑,很可能要了绿腰的命。
我愣住了,祁罗也愣住了。
一股大力击来,周围的人都跌倒在地。我吐出嘴里压了很久的血。
师父来了。
手指一挽,绿腰已经飞到了他怀里。
“芷觞,我一向以为你知理大度,却原来也是个心狠手辣之辈。绿腰虽陷你被困魔界,但也非是故意,现在更是不顾危险前来救你,你就是这样报答她的。你眼里还认不认她这个师妹,还有没有我这个师父。”
绿腰窝在师父怀里,吃力的朝我看过来,嘴里喃喃着“对不起”。师父护着她,不断的输着内力,像是护着最珍贵的珍宝。
师父带着绿腰离开,我慢慢的倚起身子,扯动嘴角笑出来,笑得越来越大声,笑得眼泪都掉下来。
你不觉得可笑么,好好笑啊。我陪了他九百年,九百年,从我未过百岁生辰,到整整一千岁。我活到如今这岁数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当他的徒弟,待在他身边。这么长时间的情谊,却比不得一个待在他身边不足百年的小徒弟。那我算什么,我算什么?
我梦想的怀抱,我想着念着的怀抱,轻易的拥了别人入怀。我努力练好法术,尽力打点好山上所有事情,默默讨好着的师父,却质问我眼里有没有他这个师父。
“你走吧。”是祁罗的声音,意外造成的一切,让他的声音也失去了一惯的幸灾乐祸。
“走,”我笑的厉害,“我还能走去哪,我父君不要我,我师父不要我,我还能走去哪。你说的对,我一直不敢承认,我是被放弃的那个,被所有人放弃的那个。哦,还有你,我刚刚行过礼的夫君,连你也叫我走。我的人生,还能更可笑一点么。”
“芷觞,我不是那个意思。”
“走,我走就是了,反正,你们都不要我,反正,所有人都嫌我多余。反正,我总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芷觞”,祁罗摘下面具,是当年天宫里蟠桃园调戏我的那个男子。
若是往常,我可能会携剑与他斗个不死不休,但现在,我却一点情绪波动都给不了他。
“是你啊,我的笑话好看么,你听我给你讲啊,父君舍不得妹妹吃苦,送我出去拜师,我还傻傻的以为我学好了,他就会喜欢我,比喜欢妹妹更喜欢我。可是,他还是要了妹妹,不要我,是不是很可笑。哎,你怎么不笑啊,我都快笑死了。还有啊,我喜欢我师父,那天你问我许给了哪家,我说的就是师父家,我把我自己许给了师父,可是他不要我,他也不要我。他喜欢日出,我每天早上洗净天空。他喜欢凡间的饭菜,我跑到山下去买菜,去跟凡间的厨子学菜回来做给他吃。我就是在一次回来的路上,遇见了我的师妹,你的妹妹。你说,她又吵又闹,还笨手笨脚的什么都不会,为什么师父还是要她不要我。为什么我陪了他九百年,不及绿腰在他身边几十年。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不要我,为什么你也不要我,我哪里做错了?”
“芷觞,我没有不要你,你要是不想走,就留在魔界吧,留在我身边。”
“祁罗,你想骗我为你所用。可是,你该知道,我不会对付天界的。”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落到这个境地。所有人都不曾想过,不敢想过,我会落到这个境地。我曾是被人称颂的天之骄女,怎么现在,连个容身之地都没有。天界避着我,因为我是魔界的魔后。魔界躲着我,因为我是天界的公主,还杀了他们魔界的公主。
今天是我的千岁生辰,我收拾好妆发,换上最漂亮的衣服,跳下了诛仙台。这是我,最后的一点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