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夫子

今天阳光灿烂温暖，东风旷远浩荡。午后，为不负大好春光，决意上山读书。带去的，是汪曾祺小说精选集《受戒 大淖记事》（中国文联出版社2017版）。这是汪老的短篇小说集，网上购得已读了部分。今天带她，以其短篇，读来不累。

应景的是，无意间去到的山间别院——已不能再叫农家乐了，那是上个世纪末的事情。时代和社会的进步发展，人民物质生活水平的普遍提升，精神生活方面的需求不断提高，原始粗朴的“农家乐”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亦将不复存在了。现在最为普遍的叫法，是“民宿”。——居然叫“上林 春更好”！这里小巧精致，高低错落，曲径通幽。环境颇优，游客甚少。宁静的心境，油然多了些恬适和喜悦。欣欣然泡上一杯上好的碧潭飘雪（其实就是四川人的口粮茶茉莉花茶），端坐在阳光下，春风里，便静静地读了起来。有道是，“老衲当门坐，衣钵楚山开。”（明·赵绍斗《石经寺》）此情此景，其可乐耶？

小说名叫《异秉》，讲述的是主人公王二和他的卤肉摊摊，他和它的来龙去脉；围绕在他和它周围的药店、烟铺等人物和场景的历史变迁、市井生活和民风习俗。几乎都用叙述和说明的笔法，既无鲜明的人物形象塑造，也无激烈的矛盾冲突和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高尔基说，“情节，是人物性格发展的历史”）。甚至读了大半了，还与题目“异秉”无关。于是感觉十分无趣。一时间竟有些恹恹欲睡了。正在困惑不解、疑窦顿生之时，迎来了小说的尾声（下面是小说的结尾部分）——

有一天，张汉谈起人生有命。说朱洪武、沈万山、范丹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都是丑时建生，鸡鸣头遍。但是一声鸡叫，可就命分三等了：抬头朱洪武，低头沈万山，勾一勾就是穷范丹。朱洪武贵为天子，沈万山富甲天下，穷范丹冻饿而死。他又说凡是成大事业，有大作为，兴旺发达的，都有异相，或有特殊的秉赋。汉高祖刘邦，股有七十二黑子——就是屁股上有七十二颗黑痣，谁有过？明太祖朱元璋，生就是五岳朝天，——两额、两颧、下巴，都突出，状如五岳，谁有过？樊哙能把一个整猪腿生吃下去，燕人张翼德，睡着了也睁着眼睛。就是市井之人，凡有走了一步好运的，也莫不有与众不同之处。必有非常之人，乃成非常之事。大家听了，不禁暗暗点头。

　　张汉猛吸了几口旱烟，忽然话锋一转，向王二道：“即以王二而论，他这些年飞黄腾达，财源茂盛，也必有其异秉。”

“……？”

　　王二不解何为“异秉”。

　　“就是与众不同，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你说说，你说说！”大家也都怂恿王二：“说说！说说！”

　　王二虽然发了一点财，却随时不忘自己的身份，从不僭越自大，在大家敦促之下，只有很诚恳地欠一欠身说：“我呀，有那么一点：大小解分清。”他怕大家不懂，又解释道：“我解手时，总是先解小手，后解大手。”

　　张汉一听，拍了一下手，说：“就是说，不是屎尿一起来，难得！”

　　说着，已经过了十点半了，大家起身道别。该上门了。卢先生向柜台里一看，陈相公不见了，就大声喊：“陈相公！”喊了几声，没人应声。

　　原来陈相公在厕所里。这是陶先生发现的。他一头走进厕所，发现陈相公已经蹲在那里。本来，这时候都不是他们俩解大手的时候。

　　一九四八年旧稿 一九八年五月二十日重写

——读完之后，精神倍增，心情大好！忍俊不住的笑，心领神会的笑，心悦诚服的笑，大笑！笑得夫子肚皮发痛，眼泪花花儿都出来了！一本正经的叙述，古灵金怪的整蛊，先让你感觉出他的平平无奇，再把高潮和精妙处放在最后，让你醍醐灌顶，如梦初醒；让你悔不当初，磕头谢罪！他的诡谲和机巧，幽默和风趣，洒脱和睿智，才情和灵性，全藏这里了！

原来，汪曾祺就是汪曾祺。

看官若有意，又得闲暇，不妨找Deep Seek搜来小说全文，一读为快。

2025年3月14日，黄昏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