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绛先生说,你的问题主要在于读书不多,而想的太多。道理都懂,可是放到自己身上,总是改不掉。
小的时候,天大地大,总觉得能够做很多事。长大后,才逐渐认识到一辈子做一件事都很难。不但要寻找,还要热爱,并能坚持做下去,尤其是碰到难题和困境的时候。
就像写一篇文章,先要起心动念,想要去写。然后,需要想出一个主题,并有一个大概的构思。再然后,落实到笔头或键盘,真正形成文字。不过,到这还不算完,少有文章是一气呵成不需要修改的。写出来之后,我们要不断修改,最后成稿。如果还有审核人的话,还要参考审核人的意见进行修改。
一篇文章成稿的过程,可以发现有两个有意思的过程:一个是,难度越往后越大。常常是,很多时候我们会灵光一现,有一个想法和念头想表达出来。不过,大部分想法或念头都被扼杀在摇篮之中。我们有各种理由不去顺着这个想法或念头去深想,即记下来或构思一下。这些理由可能是,乱想什么、现在太忙、没有意义、等会去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哪怕因缘际会,我们记下了这个想法或念头,并进行了大概的构思,想着表达出来。真到落实到笔头或键盘的时候,还是会出现各种推脱的理由。要么是,我们记下来了,过两天再写;要么是,觉得是个很有意义的主题,要酝酿酝酿;要么是,想了结尾,忘了开头,懒得再回想,等等。
好了,西天取经,纵使九九八十一难,侥幸闯过前面的两关,开始打开笔记本或电脑,想着要有个好的标题,然后不断修改标题,总是对标题不满意,改来改去,就是不开始正文。或者是,好不容易写了下一个满意的标题,然后又开始想着要有一个好的开头,然后不断地修改也就几行的开头,越改越不满意,索性干脆不写了。
不得不说,能够写完一篇文章的人,就已经战胜了自己,也战胜了很多人。但一篇文章到此还没有结束,还要修改,看看有没有错别字,有没有文句不通的地方,有没有逻辑混乱的地方,有时候还要接受别人的评阅。对于刚刚写完一篇文章的人来说,回头去看自己写得东西,并不断修改,其难度不亚于刚写完的文章没有保存,要从头再写。
还有一个有意思的地方是,最后的成稿往往和最初的构思相差很远,可能也就在主题上保持一致,甚至完全不一样。我们可以尝试一下,先想一个主题,然后开始构思,最后写下来成稿。可以拿着这个最后的成稿,跟最初的想法进行比较,会发现很大不同。
从写文章这两个有意思的地方,我们分别发现,一是,做,看似不难,但是跟想隔着十万八千里;二是,想和做并不是一回事,而是两回事,可谓两次创造。
先看第一点。不知道我们想过没有,真正代表我们的永远不是我们想的、我的自我认知,而是我们做的。在写文章上,就表现为我们写出的文章。文章是什么样,文章表现出什么水平,就代表着我们自己什么样,是什么水平。外界对我们的评价,从来不依据我们的自我认知,也不依据我们脑中有多少点子或想法,我们能够用来表明自己的东西,只有自己的所做。
我们的所做包含两个维度,一个是小圈子内跟我们有真实交往的人,我们直接与其互动,他们也通过我们的具体所做认识我们。一个是范围更大的圈子,跟我们没有具体现实交集的人,他们认识我们,只能通过我们的表达,而这种表达要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也是要通过我们的所做达成。这种所做的承载体表现为一家公司、一个产品、一种理念、一篇文章。对我们的社会价值来说,重要的不是我们的内在积分卡,而是我们所做和所为塑造出的外在的样子,这些是承载我们内在价值的媒介。社会价值的评判,奉行的是,你不要告诉我你是什么人,我看到你的所做和所为,我就能知道你是什么人。
想,是我们的内在价值;做,是我们的外在价值。我们有多少价值,是我们所做输出的价值,而不是我们自认为的价值。我们不能因为自己学历高、读书多、想法多、智商高、情商高、涵养高、懂得多等,就说我们价值高。这些只是我们内在的东西,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无需也无法展示于人。体现我们价值的,在我们所做上,我们为身边人做了什么,他们看到了我们做了什么;我们为社会做了什么,他们看到我们做了什么。这些才是我们价值的体现。无论怎么提高自己,如果不能输出,那么这就是“伪提高”,因为跟外界没有关系。只有你的成长、提高,跟外界扯上关系,才有真正的价值。从想到做,从思到行,才让想和思有意义和价值。
再看第二点。不止是写文章,很多事情,起初往往和结局很不一样。比如,我们的论文,最后终稿常常和最初的选题不一样;我们的产品,最后的样子常常和最初的设计不一样;我们的项目,最后的样子也常常和最初的设想不一样。其原因除了预想往往难以预期实践之外,还有就是第二点说的,想和做不是一回事,而是两回事,是两次创造。
第一次创造,是我们大脑里的创造。我们有了一个念头,然后开始谋划和构思,这其实是一个完整的过程。我们提出想法,然后开始谋划想法,最后形成思路。最后形成的思路,实际上也是不断推翻修改的结果。不过,这种推翻修改依据的是我们过去的经历。我们依据过去的现实,不断修改完善我们的想法,并形成策划和思路。这个过程就是一个完整的创造过程,是大脑结合过去的预演和创造。
第二次创造,是我们在现实世界,更确切地说,是在当下和未来世界的创造。这一过程已经完全不同于第一次创造。我们第一次创造借以检验想法的东西是过去的经历,而第二次创造借以检验想法的是正在进行中的现实。我们不能拿第一次创造形成的思路予以应对,因为这本身就是两回事,是两次创造。正因为如此,现实超出我们的预期是常态,对于最初的预想不合现实,我们也无需耿耿于怀,更不需觉得失败,两者本来就是两回事。我们的错误之处在于,觉得两者是一回事,所以会对最初的谋划和思路寄予厚望,这其实混淆了两次创造。
如果从第二次创造的角度来说,第一次创造就是空想。不过,空想也不是没有意义,这种空想能够给我们提供信心和方法。但第一次创造的意义,也就仅此而已,并且如果不能在第二次创造中达成目标,这信心和方法也便没有任何意义。一个老师,如果不能交出来好学生,我们很难说其是优秀的老师;一个专家,如果不能做出科研成果,我们也很难说其是优秀的专家。
第一次创造是基础,第二次创造是目的。做成一件事的人,脑中必然有对这件事的想法;现实中更多的人是,脑中有很多想法,但是却没有做成事。两者的差别就在于是否完整地走过两次创造。
我们之所以常常一事无成,往往以为所想代表的是自己,误把第一次创造当作自己。所以很多人总是想很多,但却永远在第一次创造里打转转,总是迟迟不进行第二次创造。因为其在第一次创造里能够获得极大的满足感,可以想很多事,感觉对很多事都有掌控感;第一次创造里不用应对琐碎,也不用攻坚克难,大不了跳过去……以致总是不愿意跳出第一次创造,接受第二次创造带给自己的残酷的现实打击。而在第二次创造里,你无法想得太多,这导致失去了对于事物的掌控感,毕竟在第一次创造里想怎么想就怎么想;你也不能做很多事,因为一件事的任何环节都要从细微处着手,这种琐碎不像脑海构想时那么舒适,渐渐地很多人就开始逃避第二次创造,结果只能一事无成。
改变这一局面,唯有区分两次创造,并投身到第二次创造之中,这才是真实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