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哈哈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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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家后，江月还是觉得下午的事情像在做梦。

她在日记本上写：下午的风很温柔，傍晚的天空很梦幻，何欢的声音很好听。我觉得他笑起来一定也会很好看。

江月忽然想要勇敢一点，就像下午主动邀请何欢一样。

踏出那一步，她们才会有故事。

此刻的江月和无数陷入青春的女孩一样，拥有着独一无二又闪闪发光的心事。

在最美好的学生时代，有一个干净的信念，是很幸福的事情。

之后的日子，江月还是和往常一样，上课、下课、作业、考试。

只是她会刻意制造与何欢的偶遇。

比如何欢去接水喝的时候，江月会拿着杯子偷偷出现在他旁边；何欢去办公室的时候，江月会刚好有不会写的题问老徐；甚至何欢只是下个楼，江月也会恰好在楼道口系鞋带。

这一切只是为了可以装作巧合的样子说一句：“嗨，何欢。”

江月小心翼翼地控制着与何欢的距离，不过分打扰，但是又能满足她隐秘的少女心思。

让江月惊喜的是，何欢好像已经习惯了和她的偶遇。

有时候在走廊上看到，何欢还会主动跟江月打招呼。

时间过得很快，好像昨天才跟老徐报道，一转眼新学期就到尾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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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元旦都是柳高学生最期待的日子。

那一天所有学生都可以不穿校服，下午也不用上课。晚上学校不会关门，她们能在班上尽情地狂欢。

那一天晚上，整个柳高都会灯火通明。

元旦的氛围好像会提前传染。

离元旦还有两周的时候，班上就已经有很多同学在讨论怎样布置教室，排些什么节目。甚至弄什么设备、服装是租还是买之类的问题她们都兴致勃勃地商量着。

大家枯燥乏味的学习生活像是忽然被注入了一丝色彩，整个柳高都弥漫着期待、兴奋和愉悦的气氛。

大家数着日子盼来了元旦。

女孩们穿上了自己最喜欢的衣服，男孩们则带来了最爱的游戏机。喜欢看书的同学放肆地看着课外书，有心上人的同学也能借着节日的名义送一张小卡片。

大胆地去做一些平时最想做又不能做的事情，好像就是那个年纪所理解的，对于元旦的仪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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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慢慢黑了，也到了元旦最精彩的环节——班级联欢。

教室里张灯结彩，同学们把桌子散到旁边，留出一大块用来表演的空地。

刚开始大家还规规矩矩吃着零食欣赏节目，到后面就闹成一团。

故意扎破气球吓人的，拿蛋糕互相糊脸的，把大灯关掉摇着闪光灯乱嗨的，闲聊着的，追赶着的，别的班来串门的，还有去办公室强行把老师拉过来唱歌的。

空气里都是最单纯的青春的味道。

江月看着一切的热闹，忽然想去吹吹风，这次不是因为烦恼。每次她觉得很放松的时候，也会想吹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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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天台，江月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何欢也在。

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夜空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月看着何欢的背影，忽然又想起了那只孤独的蓝鲸。

“何欢的难过和歌唱，也没有人能听到吗？”江月心里有个声音响起。

她轻轻走过去，在何欢身边坐下来。何欢偏头看到是江月，没有说什么。

“元旦快乐。”江月看向何欢，伸出了手。

江月的手心上，躺着一颗彩色的糖。

何欢楞了一瞬，“谢谢，元旦快乐。”他伸手接过了糖。

这是第一次，有人跟何欢说  “元旦快乐。” 

这么多年，何欢连一次生日也没有过过。

他一直是一个人长大的。

她们都没有问彼此，为什么不在教室里和同学们一起热闹。答案其实已经知道。

“今晚星星好多啊。”江月抬头望着无数铺满天空的光点，“真好看。”

“月色也很好。”何欢也抬头。

“月亮是从海面升起的吗？”江月看着何欢，“我想去海边看看月亮。”

何欢没有说话，江月就这样一直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何欢开了口：“很喜欢大海吗？”

这是江月问过他的话。

“嗯，很向往。我没有亲眼见过海。”江月点头。

“以前我待的城市有海。离我家不远。”何欢看向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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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不知道该不该问他的过往。

她害怕那块看起来完好的皮肤下，是何欢不愿意露出的伤口。

“我以前常去海边待着，吹海风也好，看海鸥也好，只要不回家听爸妈的争吵就好。”可是何欢却像被打开了什么开关，继续说着，“小时候我没地方可以去，就待在衣柜里，等爸爸砸完东西，等妈妈哭完，再出去。”

江月静静地听着。

“后来长大了，除了回家，其他地方我都可以待。我所谓的家，只是一个用来睡觉的旅馆而已。”何欢的声音很轻，可是每个字都重重地落在江月的心上。

“她们相互折磨了十几年，终于离婚了。”何欢用了“终于”这个词，“念完高一，我就跟我爸来了这里。他新认识了一个女人，要过来和她结婚。”

何欢淡淡地叙述着，仿佛在说着一件跟他无关的事情。“他会带着我，只是因为骨子里的重男轻女。而我，刚好是个男孩。”

小时候有无数次，他哭着哀求爸爸妈妈不要吵架，小小的何欢瑟缩着身子看着一片狼藉的家。

可是爸妈争红了眼，没有人听见他的哭声。

也没有人在意他的哭声。

他躲在大衣柜里，流着泪听着外面的声音。

男人的怒吼声、女人的哭泣声、花瓶碎掉的声音，还有重重的摔门声。

每一种声音都清晰地留在何欢的童年里，跟着他慢慢长大。

那个家让他窒息，他不知道什么是爱，也不知道什么是被爱。

何欢没有再继续说，江月也不知道该怎么回。或许何欢只是需要一双耳朵倾听罢了。

江月看着远处街道上一盏盏亮着的路灯，忽然想到：何欢也曾有很多个晚上，一个人慢慢地从灯下走回家吧？

只有一个寂寞的影子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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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是潮湿的吗？”江月问何欢。

“嗯，还有点咸。”

“我的梦想就是大学可以去一个有海的城市。”江月忽然笑了，“我想亲自拥抱大海。”

何欢看着江月的笑容，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正慢慢化开。

其实上次和她坐在天台上聊天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个女孩子很不一样。

她安静，但是不孤僻，真实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和她待在一起，让他觉得恰到好处地舒服。

何欢第一次享受身边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可能是今晚的星空太温柔，他忽然就想和她说说话。

那些埋在时间里十多年的话，何欢全都告诉了江月。

“我喜欢鲸鱼。”何欢已经完全放松了下来，“我的梦想是，可以亲眼看一次蓝鲸跃出海面的样子。”

江月想起了书店里的何欢，那个时候何欢是在憧憬着他梦想的画面吗？想得那样专注。

何欢喜欢鲸鱼，他喜欢听鲸鱼的叫声。

那种安静的、像是带着哭腔的声音，让他觉得安心。

有很多个晚上，他都这样听着鲸鱼和海洋的声音入睡。

梦里，他变成了大海深处那只最孤独的蓝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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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加你的QQ和微信吗？”江月问。

“嗯。”

月光下的男孩和女孩，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

江月看见，何欢的QQ名和微信名，都是鲸落。

“那天春游，你为什么不去啊？”江月忽然想起春游的事，“水族馆里也有小虎鲸吧。”

“我从来不去水族馆。”何欢的语气还是淡淡的，“海洋里的动物就应该生活在海洋里。它们不属于人类。”

江月认真地看着何欢，她有了一个坚定的念头：

如果何欢是一只孤独的蓝鲸，那么她就成为另一只和他频率相同的蓝鲸。听他歌唱，听他哭泣，靠近他，拥抱他，陪着他。

夜风把江月的心思吹向远方。

回家后，江月在日记本上写：鲸落，是鲸鱼给海洋的温柔，而何欢，是这个世界给我的温柔。何欢爱鲸鱼，因为他自己也是鲸鱼，我爱何欢，所以我想变成懂他的同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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