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曾诗云:“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告诉我们:文章这个事关千秋的不朽大事,是由写作者个体“寸心”所感知与传达的,“得失”尽在其间。
就当下学生的写作而言,用这两句来要求未免言过其实,也很有勉为其难。然而,在此提出这个标准,只想告诉大家,写作作为“千古事”,不是说有多么高大上,按照写作的本原,千古以来,时间的流逝,岁月的更替,一个人,只要有生活,便能写作,因为“生活是学识的源泉,是作文素材的宝库”。而对于“何为写作”,著名语文教育家叶圣陶先生在《和教师谈写作》里写道:“写东西是怎么一回事?无非把所见所闻所思所感想一想,想清楚了,构成个有条有理的形式,用书面语言固定下来。”如此而已,写作,又有何难呢?写到这里,就我们平时的写作而言,之所以人人能写,或者说写作对于每个人而言,不过是一种生活方式而已,是因为纯粹是为了记录生活与表达心声罢了。因此,就没有必要去在乎语言、技巧与思想上的好坏高低优劣,也可以不去在乎他人的评价,只要做到“我手写我心”即可。针对这一点,著名的语言大师“人民艺术家”老舍曾在《怎样练习写稿子》一文中写道:“沉住气,不要怕,写大白话就好。大白话是咱们嘴里的活语言啊!不要从别人的文章里去搜集漂亮的字眼,来装饰自己的文字……说得明白正确,比乱用一些修辞好的多;说得简单有力比说得啰唆别扭好的多;简单明确的文字是好文字,乱用修辞的文字不是好文字,不要怕自己掌握的词汇少,写出来的字句不文雅,就放下笔来不写……真话、明白话,比什么都好……我们的窍门是要凭我们自己的言语,写出干干净净的好文章来。”这就是写作之易,简直就是易于反掌之快哉能事,而非“难于上青天”之望而生畏,还愁什么、怕什么呢?剩下来的问题,关键就是你想与不想、愿与不愿写的事了!说到底,还是那个问题:写作“得失”于“寸心”之间,何况宋代诗人京镗曾诗云:“一念天地阔,心静万事轻。”写作的一切,关键还系于“寸心”之一念。
有人肯定会问:“只要是人,谁没有生活呢?”照理来说,这是毋庸置疑的,也是不置可否的。然而,这恰恰是当下我们绝大部分人,当然也包括当下学生写作之难的根源所在。当下的很多人,生活不过是外在于己的,也就是自我没有去观察与感知,更没有内化与体悟。否则,就如著名语文教育家吕叔湘曾在《说“达”》一文中写道的“写文章不仅仅是一个写的问题,这里还有一个追求真理服从真理的问题。凡是认识不清,或者不肯、不敢认识清楚,或者不肯、不敢照所认识的去写,都是不会写出好文章来的。”这说的难道不是前面提到的“观察与感知”与“内化与体悟”吗?写作时的“追求真理服从真理”,难道不得先有个人与生活中“发现真理和感受真理”吗?而“发现真理和感受真理”的“得失”不是系于写作者个人的“寸心”之闪念吗?因此,写作“得失”于“寸心”,乃文章之根本也。
我所说的就是这种真正的“生活”,而写作需要的也正是这样的生活。正如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写道:“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我皆著我之色彩。”还说:“诗人对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之。”写作之内容来自于“以我观物”并使世间万物“入心”化为“我”写作之用,此过程更为重要的也是不可或缺的是个体的感情与精神因素的积极参与。也就是既做到“入乎其内”去“神游其物”进而体悟宇宙万物永恒运行之道;又能做到“出乎其外”来“旁观者清”地描绘人类内外两个世界之形。因此,在前面,我所说的绝大部分人的“无生活”状态,即个体处于没有凝聚心灵与精神的“个体与生活之隔阂”状态。而对于写作,这样的“生活”是被排斥在感知与体验之外的,也被隔离在万物运行规律之外的。因此,这样“生活”着的人是没有生活的,世界于他而言,永远是“他者”的存在,或者说世界于他,永远是“可望而不可即”海市蜃楼,他又怎么有内容可写呢?当然,这仅仅是就人的外在生活而言。同理,有如此精神状态的个体,对自我的内在心灵与精神世界的感知,也如出一辙。正如,我们可以稍微观察一下,生活中的人,只要习惯不好,那在很多方面都会受到影响一样,世界万物本就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虽然形体各异,但彼此相互联系密不可分,没有无来由的成功,也不可能存在无根据的失败。比如学习之好坏,根源都在于学生之习惯,这也是学业成败之“得失”于“寸心”,具体而言,虽都有各自的原因,但方方面面的失败“万败不离其宗”,这个“宗”的根源皆在于习惯。
事实上,就写作而言,道理也正在于此——习惯。一个有着敏感睿智心性的人,也就有了一个最为基础的写作的先天性条件。必须说明的一点就是,前文中所说的“观察与感知”与“内化与体悟”并非是有意为之的。也就是为了要写作而特意去观察与感知,这被称为“体验式”的生活,虽然可能也有助于写作,但那只是临时性的,所感也无非是表面与即刻的,故也就浅显。而写作之于生活,需要的是写作者有着“敏感睿智”的心性,是无时无刻不在的生活浸润式的观察与体验,也即无意识或潜意识的,这就是写作者的个体与心性,并有内化体悟的自觉。也即所谓“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地生活,又或是“清楚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地感知。
正如“楚虽三户,亡秦必楚”那句民谣之真实威力,于写作而言,也有“心虽方寸,凝聚乾坤”的恢弘伟力。于人而言,心灵与精神是本质;于写作而言,方寸心间,独立精神,乃整个世界。所谓写作,不过是人类思维与精神的文字与思想的凝聚固化之形式。
如是,你会发现,写作,既是“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易事,又是汇聚人之“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美德。在学习写作的路上,最大的敌人是自我,最大的困难是战胜自我,最关键的是那个深植于人性底层的根深蒂固的心理性自我!而绝非我们常说的缺乏写作技巧之类的东西,更不是在前文说的没有写作题材之类的“无米之炊”之烦恼。说得直白一点,就是一个人是否具备一心一意想写的“心志”。我们俗语常说:“人心齐,泰山移。”“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何况,就写作而言,本身就是一个不断完善永无止境的精神创作过程,文章不过是人与世界之间的永无休止的探讨。而这一“过程”与这场“探讨”的关键在于人类有无理想主义和完美主义气质,或者更贴切地说,人类在写作之旅的探究行程中能否具备始终如一又矢志不移的毅力与志气。这就是写作之“得失”于“寸心”之“得”的原动力。
关于人之志气,很多古人早有经典言论。朱熹在《性情精义》中说:“书不记,熟读可记;义不精,细思可精。唯有志之不立,只是无著力处。”这句话是关于读书之立志的,但也是立志之于写作的。在这个方面,几千年前的孔子也曾说过:“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吾末知之何也已矣。”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一个人面对困难或困惑,不说怎么办怎么办,我拿这种人也不知道怎么办好。孔夫子的言外之意是说,一个人面对问题,连基本的思考去解决的心思都没有,我又能拿这种人怎么办呢?其实,这种人,在我们生活中,目之所及,遍地皆是,对于生活中这样的人,孔子也有一句话:“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学习上“如烂泥”“如朽木”,只会“躺平”“摆烂”,除此别无他法。这也就是古人所说的“夫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对于写作而言,最大的也是最致命的“硬伤”就是这个:“心死”。这就是写作之“得失”于“寸心”之“失”的“原衰力”。
写作之成败、之进退、之功成名就与烂泥朽木之别的根本在于,你的“寸心”之间所存是原动力还是“原衰力”。
写作不难,一切取决于人之“寸心”。因为,于写作,心是言辞的猎手,也是维持它的志气与动力的源泉,更是增进文字与思想的永恒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