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昨天的《顾随说杜牧七绝写景比李商隐好，人生与自然和谐而唯美》中，说到顾随评析杜牧的七绝时，举例了两首《念昔游》 ：
十载飘然绳检外，樽前自献自为酬。秋山春雨闲吟处，倚遍江南寺寺楼。.....
李白题诗水西寺，古木回岩楼阁风。半醒半醉游三日，红白花开山雨中。
顾随说这两首诗和谐婉妙，反映了他作诗的修养。但是顾随还说，诗情虽然和谐，但是杜牧作这两首诗的动机却不谐婉。
因为，小杜是一个“热中”之人，做官心切。
一、小杜为何热中做官？
顾随小杜做官心切，并非指他一定是为了金钱和势力。而是文人心中想在事业功名上有所建树。
也就是有怀才不遇的心理吧。同时，顾随还指出另一个原因。
杜牧(公元803-公元约852年)是宰相杜佑之孙，可谓名门之后。杜牧十几岁献计平虏，被宰相李德裕采用，23岁作出《阿房宫赋》，唐文宗大和二年(828年)26岁中进士。起点如此高的杜牧，作为宰相的孙子，少不了有将来封侯或者拜相的理想。
对于杜家来说，宰相的孙子作宰相，这个想法还真得实现了。但是杜佑可不仅只有杜牧一个孙子。
作宰相的，是杜佑的另一个孙子，杜牧的堂兄：杜悰。杜悰以荫迁太子司仪郎，可见他并不是进士出身。元和九年（814年），杜悰在“大臣子，皆辞疾”的情况下，挺身而出，娶唐宪宗第十一女岐阳公主为妻，直接升官从四品上的殿中少监。此后的杜悰做过地方刺史、节度使、工部尚书，会昌（公元841年到846年）年间成为了唐武宗的宰相。
不过杜悰的名声并不好，人送外号：秃角犀。孙光宪《北梦琐言》中评价：
无他才，未尝延接寒素，甘食窃位而已.
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能平步青云，担任朝廷要职。
因此，杜牧多少有些不平衡，是可以理解的。人往往这样，越是亲近的人越相互了解，如果自视甚高却比亲戚混得差，失落感更加强烈。
说小杜嫉妒堂兄也好，说小杜有志难伸怀才不遇也好，了解到这些，就容易在他的诗句产生联想。
二、小杜诗里的热中
半醒半醉游三日，红白花开山雨中。秋山春雨闲吟处，倚遍江南寺寺楼。
半醒半醉也好，倚楼闲吟也好，似乎小杜很清闲潇洒。但是杜牧其实并不甘心闲游，这只是无奈中的故作姿态而已。
也就是顾随所说的：“他的心情并不和谐婉妙”。
杜牧在《闻庆州赵纵使君与党项战中箭身死辄书长句》中写道：
谁知我亦轻生者，不得君王丈二殳。
杜牧说自己也是愿意为国捐躯的人，可惜得不到施展的机会。这首诗既是悼念牺牲的战士，也是自叹身世。哥哥出将入相，而自己也只有故作洒脱，或者借题发挥而已。
顾随认为，即使杜牧热中做官，也比对什么都没有兴趣好。太淡泊，像无血肉的幽灵。诗人，最好还是做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所以要热中。
我理解，顾随所谓的热中，其实就是生活中的追求。有了目标和追求，生活才有意义。
又如杜牧的《齐安郡中偶题二首》：
两竿落日溪桥上，半缕轻烟柳影中。
多少绿荷相倚恨，一时回首背西风。
......
秋声无不搅离心，梦泽蒹葭楚雨深。自滴阶前大梧叶，干君何事动哀吟。
相倚恨，动哀吟，已经作了齐安太守的小杜，依然对于自己的现状不满。外任，似乎大多不如京官机会多。
顾随说，自己并非强调哲理，把杜牧的抒情诗硬要说成其热中做官。只是古代文人的理想，就是有要成就功名事业，作了大官、京官，建功立业的机会自然就多。
杜牧《将赴吴兴登乐游原一绝》诗云:
清时有味是无能，闲爱孤云静爱僧。
欲把一麾江海去，乐游原上望昭陵。
昭陵，是唐太宗的陵墓。一般认为，这首诗是杜牧希望国家有个英明的君主，能够一扫晚唐的颓风。这是一种爱国精神的表现。不过顾随认为此言不对。他感觉，小杜眼望昭陵，是希望有一个能够慧眼识才的明主，自己也能就机会出将入相。
三、想做官怎么写诗
小杜想做官是诗吗?怎么写？
顾随说，小杜就是有这种能力，写得不那么明显。但是却能够让人能够联想起来。
除了上面的几首，又如《秋浦途中》：
萧萧山路穷秋雨，淅淅溪风一岸蒲。
为问寒沙新到雁，来时还下杜陵无。
山路穷秋雨， 写景就是写情，萧飒的景物，心情自然也是灰暗的。雨中的寒雁，正是人物的象征，杜陵，代表京城。寒雁还能在杜陵栖息吗?我还能回到京城做官吗？
寒雁的意象，在宋时苏轼的词中也重现过：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
苏轼，是一只无家可归的雁，杜牧是一只渴望回家的雁。
又如杜牧《途中一绝》：
镜中丝发悲来惯，衣上尘痕拂渐难。惆怅江湖钓竿手，却遮西日向长安。
两鬓添霜，风尘仆仆，浪迹江湖，心向长安。
人和人真是不一样，30岁的王安石自信满满，作诗颇有盛唐的气象：
飞来山上千寻塔，闻说鸡鸣见日升。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
同样不甘心只做的诗人、文人，不甘心做一个小官。王安石与杜牧的境界真得不同。
结束语
人总是要有些理想的。文人的理想，高尚一点说是建功立业，功利一点说，是升官得势。这二者有区别，有人做官是为了钱和权，有人是为了苍生。
现代的大多数人也有理想，好听些是建立自己的事业，功利一点说是多赚一些钱。
总之，都比躺平要好。顾随强调，作诗要有生的色彩，有真实的情感和生活。作诗，也会反映出诗人内心的追求。
@老街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