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忙碌碌,一生就过去了。有的人忙着处理国家大事,有的人只忙着处理自己的生活,但都可以用一句相同的话来表达,那就是,忙得像陀螺,团团转。
静心细想,“忙得像陀螺团团转”这句俗话,其实好像很有哲理。原来人类的视野还没有打开的时候,就以为人是世界的中心,后来人能飞上太空后回头一望,原来人竟那么渺小,这样想来,如果咱站在一个高大上一点的时空点上看,把人比作陀螺又有什么委屈?人的举手投足,喜怒哀乐,不就是由各种各样的被称为“动机”的鞭子在抽着才表现出来的反应吗?
解释人的行为本来是心理学的事,但心理学门派众多,互相争论,没有定形。比如佛洛依德的精神分析学说,认为人的行为来自于被压抑的欲望,而被压抑的欲望绝大部分是属于性的,所以,人就会有恋母仇父情结,或者恋父仇母情结,从而形成了他的行为模式。但是,弗洛伊德的学生又反对这样的说法,认为人生而具有一种把人格统一于某个总目标的内驱力,即“追求优越“论。意思是说,每个人生下来都存在身心的缺陷,因而产生补偿这种缺陷的欲求,进而形成了他的行为模式。再到后来,医学条件越来越成熟了,实验工具越来越丰富,行为心理学就诞生了,认为人的心理意识、精神活动是不可捉摸的,是不可接近的,心理学应该研究人的行为。行为是有机体适应环境变化的身体反应的组合,这些反应不外是肌肉的收缩和腺体的分泌。心理学研究行为在于查明刺激与反应的关系,以便根据刺激推知反应,根据反应推知刺激,达到预测和控制人的行为的目的。
近些年,心理学应用理论提出了一个“黑暗三合一”人格理论,构成黑暗人格三合一的人格特质是:马基雅维利主义(冷酷的控制狂)、自恋和精神病态。认为人大多都是这三个人格特质的组合,各人在这三种组合中的偏重不同就形成了不同的行为模式。
心理学家还在不遗余力的研究人类,但这些理论研究,都是站在学者的角度分析“他为什么那么做”,所以,不是学者的普通人有时间思考的时候,也很难弄明白这些高大上的“心理学”理论,试图从心理学知识里寻找“我为什么那么做”的话,往往也是徒劳无功。
因此,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这些学说太高大上了,很难用得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不妨想一想,假如把人当做陀螺,人做的一切就是被各种鞭子抽着的结果。人的各种欲望是鞭子,规范人的行为的法律法规也是鞭子,人一生中受到的各种磨难也是各种知道和不知道的鞭子抽着的结果。这些鞭子很多是我们追求的,用于鞭策自己前行,也有很多是别人拿在手里,用于鞭挞我们的。而且,我们每个人手里也有用于鞭挞自己或者别人的鞭子,甚至还直接或间接、独自或参与集体一起制造各种抽人的鞭子,这样理解,总结人生经历就简单多了。
这样一个“陀螺与鞭子”的说法,因为只是一个假设,还没有系统的研究,所以,我们只好从回忆分析自己一生的经历来寻求佐证。
我的家乡是桂西北的一个小山村。小村四面环山,村头村尾都有关隘。一条公路劈山而来,陡陡的冲下山坡,穿过小村,再陡陡地冲下村尾的隘口,扬长远去。
虽然早早有了路,但在那个年代,农民要富,就是富农,那是谁都不愿意担待的身份。所以,穿村而过的公路,除了下雨天方便人们窜门以外,在我童年的印象中剩下的,就是惊和怕。村里的狗、鸡、鸽子,经常被路过的车碾碎,而肇事的车从来没有停下来的,常年如此。村民们也都只怪自己管理不善,只好远远地听见车来,就把门前公路上的鸡鸭狗赶走。没有谁对这些威风凛凛的车说些什么。
在村子的东北角山角下有一处泉水,出水口外是一大片岩石,好像是中间挖开了就能蓄水,还分成高中低三部分。最高处长着一棵高大笔直的木棉树,木棉树下就是出水口,还有岩石微微盖过水面来。不算深,但常年清澈见底,我们就是在那里挑水回去直接吃的。接下来第二级,天然就比出水口低,只用大板石隔开,就可以洗菜了。第三级的水面比前面两部分又宽又长,北边呈直线状,南边呈园弧形。清洗水池的时候,把上面第二级的水引出外面斜坡去,把第三级水潭的水抽干,看见水潭就像一个开口大大的荷包,水潭的潭壁是浑然天成未有凿痕的岩石。这个大水潭就是全屯用做洗衣服洗澡的大水池。水池的末端还长着一棵大榕树,榕树树冠盖过整个水池。夏天的时候,为池边的洗戏者挡住了阳光的暴晒,山风吹过,常常带去欣喜的笑声。
就是这里的木棉、榕树和永远用不完的、从泉眼流出的甘甜的泉水,才是固化在我脑海中的最美丽的风景。
我懂事的时候,已经解放二十多年了,但我们还是经常吃不饱。家里没有盐巴了,到邻居去借一勺,等盐巴买回来了,要记得还回去。经常有人议论,谁家的小孩,又去偷哪里的玉米棒了。青黄不接时,每天的中午饭,要等父母收工回来才能一起吃。有一天我实在太饿了,就不听奶奶de劝阻,乘奶奶去抱妹妹的机会,就勺起一碗粥吃了。奶奶从房间里出来看见,眼泪就掉下来了。连续几年,每年到春节或七月十四中元节,我们几个兄弟姐妹就都拉肚子,我外公说,因为平时家里没什么油水,过节突然吃肉了,小孩子顶不住了。
有一段时间,大人们到处在一起嘻嘻笑笑谈论邻村发生的一件事情,说是邻村有两个已婚的好友,一天晚上互换自己的家去过夜,第二天早上就被村里的民兵兄弟给堵在门口,押去公社了,说是他们俩半夜“换饼子吃”了。过了十几天才回来,这回议论的主题变了,说是他们俩回来后,说虽然被关起来了,但伙食很好,比在家吃的好多了。听大人们的口气,并不是赞同这两个人做的事,但很明显地,言语中含有某种羡慕的成分。
我的家乡并不美,但也没有那首歌唱的那么差,到我懂事的时候,已经看不见毛草房了。住的都是木柱子瓦房,上层铺板子住人,下层靠前大段用做猪鸡牛栏,靠后小段用石头筑起来,直到二楼,然后二楼就在这个石台上立灶烧火。冬天的时候,这里不只是伙房,还是一家子围起来烤火讲故事的地方,也是亲友来访时最温暖的交流平台。
村中间一条公路通过。在七十年代,像现在的某专家说的那样,当时的国人,闻到汽车的尾气都觉得香,而每天都有好几趟班车穿过我们村。山里面的人都已经说我们是“陆连市”了,不但有学校,有供销社,有粮所,甚至还有邮电所。
学校在小村的东北角、泉水下来的一片开阔地上。靠近泉水池边就是学校的饭堂,沿着山边间隔五六十米,一栋两层楼房依山而建,左中右有几幅很厚的山墙,是石头砌成的,中间又间隔几幅大大的木柱子山墙,前后是木板门板,上层铺木板作为老师、学生的宿舍,下面第一层就是我们的教室了。
我们这些教室只有前门,没有后门,因为一楼教室后面都是紧挨着山石的,所以,上二楼就到楼两头石头砌成的阶梯上。这栋依山而建的楼房,在我懂事的时候,已经不新鲜了,应该是解放初就建了。整栋楼面对校门口,每天我们来到学校,第一印象就是这栋迎面而来的高大威武的楼房给我们的安全感和自豪感。
我读一年级的时候,已经有了附中,后来,学生越来越多,就在大楼下来的两旁又起了两排石砌平房,作为教室、阅览室等。学校有很多内宿的四五年级、初中的哥哥姐姐们,每天晚饭后,就三五成群的从学校下来。穿过村中间直直的街道,一边左顾右盼看着两边坐在门口看着他们的我们,一边慢慢地散步到小村的另一尽头的供销社商店去。这样的景象使得小村有了一点街市的感觉。
不过,毕竟只是一个边远山村,直到上世纪末都没有通电,也没有自来水。
也是因为用水要挑,当时各家各户人口还都不少,所以,洗菜洗衣服,给我们小孩子洗凉,都要到泉水池边来洗。所以,泉水池边,大榕树下,我们就能好奇地聆听着大人们的故事了。
很多故事我们都忘记了,但大人们经常讲的一个故事几乎没办法忘记。那个故事就是说,其实城里的孩子也没有天天穿新衣服,只不过是国家发肥皂给他们,所以,他们的衣服洗得比我们的干净,比我们的白而已。还有一个故事,不知道当时在场的其他小伙伴记得没有,我就记得很清楚。就是一个阿姨和另外一个阿姨说,能给小孩进城做非农业人口的话,做什么工作都得,不说当服务员,就是扫厕所扫马路都比在这农村好。
大人都这样说了,那城里肯定应该比我们村里好多了。在我们幼小的心灵里,进城的欲望从此就变成一条鞭策自己前行的鞭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