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屏风,一张床榻,一张镜台,再配上几对红烛和喜字,就是晚娘的新房了。等下,她的夫君就会从门口进来,用喜称挑起她的红盖头,也许夫君有点微醺,也许已经不省人事,但这都不妨碍接下来的洞房花烛。
喜娘出去张罗了,房里只剩下晚娘一人。晚娘笔直的坐在塌上,期待中带着几分忐忑。
夜深了,四周极静。前院的喧嚣声穿过层层院门,直入新房。晚娘带着丝丝娇羞屏气听声,有人在朝这走过来,还不止一个。
伴随着高高低低的嘻笑声,一群人朝新房这走来。
“新郎入洞房啦。”伴随着喜娘一声高唱,新郎在众人地半推半就中步入新房。
晚娘透过红红的盖头,看着走路踉踉跄跄的新郎拿着秤走向自己,晚娘身体紧张地往后仰,避过了喜秤。“新娘子害羞咯,害羞咯。”几位长衫男子立马起哄。新郎喝的有些多了,颤抖着手再次伸向新娘,这次顺利地挑下新娘的红盖头。
“新嫁娘真漂亮!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堆啊!”众人看着新郎一眼不错地盯着新娘子,立刻发出哄笑声。
晚娘微微仰头,撇了一眼新郎又飞快地低下了头,脸颊上的红晕在红烛的映衬下更加明艳。
晚娘是个有福气的。
自打她嫁入王家,王家可谓是顺风顺水。王家老二,也就是晚娘的夫君,是个多年落第秀才,成婚不足两年,居然中了举。而王家原是小布匹商人,并不多富有。也是从那以后,生意异常红火,连开了好几家分号,王家老大是个精明的商人,几年就摇身一变成了皇商。
王家可谓是富贵双全。这么旺夫的媳妇,不知道多少外人羡慕王家的好运道。
也许是物极必反,也许是连老天都妒忌眼王家的富贵双全,王家也有不足为外人道的苦闷。
这苦闷就出在晚娘身上。
成婚进十年,晚娘未生下一儿半女。
在刚嫁入王家前几年,肚子一直没动静,王家二老也曾有过言语上的不满。但随着自家生意越做越大,老二高中成了县官大老爷,老大成了皇商。这王家,特别是王家二老走哪都被人捧着抬着,早就忘记当年守着一间杂货铺过日子的情景了。再看看别人家子孙满堂,对比自家膝下空空,顿时觉得晚娘也不那么旺夫了。
那年冬季,县太爷要娶平妻。据说是贤良的晚娘亲自张罗的。
新嫁娘进门了,晚娘逐渐被人不再提起。她不再出门了,官眷间地往来也由新嫁娘出面应酬,甚至连自己娘家人也不见了,只逢年过节随些礼。
那么晚娘在哪呢?
被人称颂的旺夫贤良的晚娘被王家锁起来了。关在了后院的一间杂物房里,由一名哑仆看管,任由她自生自灭。
晚娘日日坐在窗前,看着外面变换的四季,一开始还心存期盼,到现在已经心如死灰。她面色枯槁,两眼无神。
她悔啊,她恨,她恨婆母诓骗她同意新嫁娘入门做平妻。恨这些禽兽,一次次被他们推出去做那肮脏的勾搭。满心以为他们会感念自己的付出,可到头来,到头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是从新嫁娘进门,不,可能更早。
那天无意间偷听公婆的对话:“新嫁娘也进门了,是不是要把晚娘处理了,万一她把事情都说出去,咋们家的名声就完了,还是……”
那时的自己真傻呀!知道公婆要对自己不利,居然会向他寻求庇护,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娇妻在怀,哪还会想到自己这个黄脸婆啊!
“你以为这些年为什么你一直没有怀孕,你这么个肮脏女人怎么可以剩下我王家的孩子,你配吗?”
这就是真像。不是自己不能生,而是他不让自己生。说什么不介意,说什么日子还长,说什么过继族人也可以的。都是谎话,都是哄自己答应他行那龌龊的手段。
晚娘又想起了那年,红红的喜烛照亮了整间屋子。盖头被掀起后,一双眼睛躲在哄闹的宾客中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是学政大人。没过多久,自己就被送到来他的床榻之上……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自己真傻呀!
晚娘恨呀,恨的咬碎了牙。可直到被关起来,她才明白过来,她想告诉世人,可再无机会了。王家做了那么多龌龊事,一朝富贵就把自己踢到一边,甚至想让自己死的无声无息。
无数次,晚娘趴在窗台向天许愿,诅咒他们家破人亡,诅咒他们不得好死。
晚娘死了,死在了一个大雨磅礴的夜里。连日高烧又没有请医问药,再年轻的身体也吃不消!更何况她已不再年轻。
丧事很简朴,甚至很仓促,因为新嫁娘怀孕了,还不满三个月。王家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怕冲撞,草草的把人埋了,埋在离他家祖坟五里远的山坡上。据王家祖训,未生育王氏子女者不得葬入祖坟。
失去了旺夫贤惠的晚娘,王家又怎样呢?
先是新嫁娘出门不小心摔了一跤,流产了。接着是送入宫中的布匹无故褪色,惹怒上峰,王家老大被抓了起来。家里的商铺没人打理,伙计出逃,只剩下一间间空店铺。没办法,王家二老只能全卖了,凑银子通关系想把人从牢里捞出来。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知府微服私访遇到山匪。万幸没出什么大事,只要作为县太爷的王老二好好孝敬这事就过去了,可王老二拿不出孝敬来,堪堪凑了五千两给知府塞牙缝都不够。恰逢年底考绩,知府大人给他打了个差,这下好了,官也没了,钱也没了,一家人只能守着几亩薄田过日子,又碰上灾荒,田也卖了。
没多久,新媳妇过不惯苦日子和人跑了。老两口受不了连番打击也去了。
真真是家破人亡!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