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多情伤离别。离别,抑或暂时,抑或长久,离开的告别,总还有着重逢的约定,有着再聚的希望。天各一方地生息着,纵是冷落萧条的秋冬执手相看泪眼,念去去,千里烟波,泪中,也会萌生,盼来来,万丈霞光。
昨天,先生老家来丧讯,那位慈祥长寿的好心肠的邻家老婆婆去世了,先生小时候,父母出工常把他托在爱向邻里伸援手的这位老人家里。秋冬之期,风刀霜剑,突然觉得,这种死别也是有季节性的。民间有句话叫:老人难过冬。记得父亲说,以前到了秋冬,乡下的老人就象倒劈柴一般。死亡,是那么司空见惯和频繁。还有种迷信的说法:秋冬季阴气太重,鬼门关大开着。反正,暮年的生命,就是如此的脆弱与卑微。几十年前,生活居住条件差,身体抵抗力不好,医学水平也跟不上,当然也没钱,上了年纪的老人,禁不住霜雪严寒的袭击,生命的最后期限大多容易匍伏蹽倒在这冰冷中。我的外公,奶奶,爷爷,姑妈,姨妈都是在此季撤手人寰。
生死两茫茫,阴阳之隔,永不可逾越的天堑之悲,是那无言的菊,素白的雪。万劫不复,唯这秋冬之殇。
那年秋末,那个清晨。田野的最后一粒稻谷归仓,山林的最后一颗油茶归篓,满径的雏菊开得正荼迷。奶奶的病情告急,施无计,医无门。弥留之际,遵重她的夙愿:若死,埋葬在乡下老家对面山之首。父母姑妈姑父及孙辈开车送奶奶往乡下,她气若游丝,分分难捱,保不定每个下一秒就会闭眼。我却未随行。奶奶之先许多次提醒告诫:燕子啊,你与奶奶同属子时生,同一时辰,我死时,你千万要避开,否则对你不好。不想,这个事实来的如此之早。奶奶迷信的忌讳是无尽的为后人着想的爱意,就这样让我不能送她的终。
先生骑摩托车载着我比载奶奶的车迟半小时出门。等我心焦火烤地赶到,还在老家门前的小路上,父亲,已在路边的小河旁请水了。请水,葬俗的第一步,是让河流带走所有悲伤泪水的寓意。老泪纵横的父亲嚎啕呜咽,一瞬令我雪上加霜地剧痛。强壮的父亲,一下子变得苍老了许多,面容如那勒紧他灰白色的麻衣袍的手搓的稻草绳一般粗糙,暗沉发黄。父亲正象个孩子般哭泣。我的泪奔涌而出,悲痛失去最亲最爱的奶奶,也痛父亲失母之痛。都言在母亲眼中,无论孩子多大,他也是孩子。此刻我平时有勇有谋张驰有度的父亲真的就是个孩子,完全被失去母亲的悲哀打倒,无助无依浸在失母的撕裂的痛楚中。瑟瑟秋风中,白色的麻衣衣角和孝帽上的飘襟苍凉摆动,脸颊的泪与脚下的河水同寒。
秋花惨淡秋草黄,哪堪人亡助凄凉。这种劫难,除了当时噩耗及顶的打击,它还混杂着接蹱而至的悔,痛。为什么亲人在世时不更多地关心,为什么某件事上要拂她的意,为什么不再努力一把尽最大努力去救治,多为什么不拥抱一次……,只剩追悔。为什么悔,因为已没法弥补,此生永无机会,你所有的呐喊都只能换回得不到回应的死寂与黑暗,留下永生的痛。这种痛是一场劫,一场殇,形成一道等待愈合的心的伤疤,而且专属是自己,无法倾诉,倾不出,诉不明。余生里,不确定的某些个时刻,它如一阵背后嗖嗖凉风,让你的心突然寒颤,沦陷在并未曾愈合的伤口。然后,你恍然明白,有的伤口,它是不会愈合不会结痂的。
风继续吹,寒意往深处迈。殇之哀,哀之切,借酒浇愁。今宵酒醒何处?双十一的尾深。赶紧地,挑一二保暖品,给家中已年暮的老人。失,亡,可念;生,活,才可贵。
(今天天气转寒,想起明天是奶奶的生辰,有小感,简书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