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仰之 景行行之——有一种胸襟叫苏东坡

密州·把酒问青天

        初识苏轼于他代表着宋词高度的苏词,象征着一个朝代文化顶峰的旷世才情。走近苏轼,方知其一生命运坎坷,却依然旷达洒脱的胸襟,仕途跌宕,屡遭贬降,但始终坚持做人原则,直谏不顾后果,报国不谋己身的节操,才是更让一代代后人为之钦佩、敬仰的核心。

        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时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词人远谪密州间,中秋之夜,把酒赏月,作词《水调歌头》,望月怀人。上片把酒望月,“起舞弄清影”的飘逸之姿,反映其乐观旷达的生活态度。下片对月怀人,道出一个永恒的真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从而卸下心事向世间发出最美的祝愿:“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此词被高度评赞:“中秋词,自东坡《水调歌头》一出,余词尽废。”,成为“中秋词之绝唱”。

        长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一首《定风波》,饱含词人对身处逆境而甘之若饴的王巩侍人——柔奴的赞美之情。一柔弱女子“万里归来颜愈少,笑时犹带岭梅香”之斗霜傲雪、不畏艰难的刚强意志,让多少须眉感动佩服。而一句“此心安处是吾乡”更使多少漂泊在外的游子,身处逆境的仁人志士,在郁闷之时,足以消解愁闷烦恼,勇敢面对生活。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词人谪居黄州时,曾到黄州附近的赤壁,面对滚滚东去的大江,奇伟的赤壁景色,豪情迸发,感慨万千,便慷慨激昂,高声吟唱了这首《念奴娇·赤壁怀古》。通过对赤壁之战主角周瑜才略、气度、功业的追思,既曲折表达了自己怀才不遇,满头白发却仍功名未就的忧愤之情,也表现了自己不计一己之荣辱穷达的旷达情怀。

        苏轼因乌台诗案受贬后心情苦闷,于第一个中秋夜,在给其弟苏辙的一封书信中写道: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

        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凉北望。(——《西江月》)

        词中蕴含着词人对逝水流年的无限惋惜与悲叹,以抒发心中对亲人的浓浓思念,对国事的深切忧虑,对自己能被重新启用的渴望。 

黄州·一蓑烟雨任平生

        仍是因乌台诗案被贬黄州之时,词人野外途中偶遇风雨,作词《定风波》:

        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由写平常生活经历,展示词人超越荣辱得失,任凭风雨肆虐,始终坚持自己人生信仰的旷达洒脱胸襟,饱含着只要心境平和,人生无论是雨斜风狂,还是阳光普照都属寻常现象,毫无差异,宠辱亦如此的人生哲理。反映词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宠辱不惊的人生态度。此刻,标志着苏东坡已走出“乌台诗案”的阴影,其人生、人性和思想走向了成熟与圆润。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时见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卜算子》一词托物言怀,借月夜孤鸿形象表达词人孤高自守,矢志不移的情怀。词境与心境相一致,境界高妙。被黄庭坚如是评说:“语意高妙,似非吃烟火食人语,非胸中有万卷书,笔下无一点尘俗气,孰能至此!”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苏轼之妻王弗离世十年,苏轼夜梦亡妻,作《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悼亡词,表达其对生前温柔聪慧、体贴温暖的亡妻深挚的情感和肠断般的哀思,被称为“千年悼亡之首”。一句“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让多少心灵深感凄楚哀婉。

苏轼密州出猎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该首《江城子·密州出猎》一改历来香而软的儿女柔情,换上报国立功、刚强壮武的英雄事业,感情纵横奔放,韵调铿锵,境界开阔,表达词人广阔的胸襟及强国抗敌,立功边陲的心愿。

        纵观苏东坡的一生,不是被贬,就是在被贬的路上。然,忆其平生功绩,他却从未把内心的积怨愤恨施加于这个世界,一颗失志不渝的忠国爱民之心愈挫弥坚。密州救灾,徐州抗洪,杭州筑堤……即使晚年,仅次满门抄斩——被贬于“食无肉,病无药,居无室,出无友,冬无炭,夏无寒泉”的教化之外的蛮荒之地——儋州,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也依然没有失去那颗救世扶民、乐观超然的心。他像一个播种人,一个引路的先哲一样,开医所,采草药,济民众;学酿酒,教烹饪,与各色人等席地闲聊,推广汉语;办学堂,介学风,教化民众,开创了海南文化教育的先河……“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一颗“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卑田院乞儿,眼前见天下无一不好人”的豁达心态,把别人眼中的颠沛流离过成了自己心中的诗情画意。

        此即为被称“千古第一文人”的苏东坡,虽饱受苦难,但李白豪放不羁,杜甫忧国忧民,陶渊明“不为三斗米折腰”,屈原“世人皆醉吾独醒”这些文人学士的精神品格,却无一不在他身上体现。正如林语堂先生所言:“像苏东坡这样的人物是人间不可无一,难能有二的。他的一生是载歌载舞,深得其乐,忧患来临,一笑置之。”

        有一种才情叫苏轼,有一种胸襟叫苏东坡。高山仰之,景行行之,虽身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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