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上,是我老家的村名,它坐落在江南小镇——无锡的一个小县城里,爷爷说历代村的名字就这样,也不知它的由来。
小时候,马路上十分热闹。清晨叫醒我的不是闹钟,而是河岸边洗衣服的奶奶们拍打衣服的声响;深夜陪伴我入睡的不是晚安曲,而是村里蛐蛐的叫声。傍晚时分,大家相互串门,坐在爷爷的老藤椅上,邻里东一句西一句得聊着家常,奶奶拿着扇子给我们几个小孩驱赶蚊子。那个时候的我们并不知道“IPad ”,也不知道“吃鸡”,是大自然赐予我们宽广的胸怀,是田间的生灵陪伴我们成长。那个时候的爸爸妈妈总是为了生活奔波,回来已夜幕降临,早晨拿出去晒的鞋子,不知是哪个婶婶看到没人收,已给我们放到了家门口。那个时候奶奶家门口的梨特别甜,我总是拉着爸爸给我多摘几个,村子前边的小河也很清澈,人们总是在河边洗菜淘米……
而现在,随着年龄的增长,每次回去,回村的感觉都不尽相同。一年一年,回来后,听得最多的一句话“某某老人走了,得了癌症。”“某某家城里买房了,一家都过去了。”记忆中的村庄,在这十年左右的时间日渐萧条冷清。
老一辈的人们接连离开,70、80后在城市奋斗,混得不好的,仍战战兢兢得在异地埋头苦干,只为挣一个未来;混得不错的。在钢筋水泥的铁骨里有了自己的家。还有一群像我一样的90后,异地读书,求学深造……外面的世界太吸引人了,走出去的不想再回来了。最后剩下的,是一批老人,他们已年迈,常常感叹过去的岁月,但仍然守着村庄,就像手捧炉火一样虔诚得守着自己的根。
再之后,儿女依旧没有回来,却送回了孙子孙女,时间又仿佛回到了从前,这一代的小不点又在一起玩耍了,只是仍有什么已然大不相同:奶奶家门前的梨树早已被砍掉,那条小河变成了又脏又臭的水沟,鲜少有人再去河边,邻居家的杂毛肥猫再也没有嗅着鱼腥气逢年过节溜过来偷食……人们仿佛从生到死,从死到生,入了一个又一个轮回,日复一日,而逝去的那些,又仿佛躲过了时间的齿印,年复一年,再也不见。
每每回到村子,每天从睡梦中醒来,打开窗帘总是一个旭日东升、艳阳高照的好天气,而只有我们知道,村子还剩下的老人们,就像每个人不可复制的童年,只此一次的童年,看一眼就少一眼,看一天就少一天了。突然间,能听到爷爷啰嗦得连成车轱辘转的话语,是件特别熨帖的事情。
而我所期盼的是,也许有一天,我们彻底长大,带着家人再次进入村庄,我想,那时候,多了人烟气儿的马路上,再也不会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