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照片

每次回家,妈总会翻出一堆的照片对我说:你这一辈子就赚到了这些!每次都一张一张的拿出来看了又看。而我每次都吐槽妈的照片很丑,妈看着我的每张照片总说我虽长得矮,但是气质出众。她说,这是因为母亲爱女儿更多一点,谁更爱谁,谁就会看谁更美一些。

照片从一百天到参加工作,家里一本又一本的相册,直到后来有了数码相机,照片也就再也没有冲洗出来,有时候妈看到一些喜欢的照片,总还会说,洗几张出来吧,放在电脑里总感觉没那么实在,看起来眼花。

每次翻开相册看到我人生中的第一张照片时,总是满满的感动,照片的右下角写着:我今天100天了,还有个落款日期:1978年7月3日。这是我刚满一百天,在城里的照相馆照的一张黑白照,穿着一条花格子的棉布背带裤,上衣是一件白色的棉布短袖,坐在一张椅子上,面带微笑。妈说,把我放在椅子上,黑黑的摄影棚里,镜头的白光一闪,我竟然笑了。摄影师也很意外,对我妈说,拍了这多年的照片,一百天的小孩都还坐不稳,在这样的环境都被吓哭了,她还笑。

我出生的时候,家里很穷,吃都吃不饱,更别说照相。妈说生我的那一刻都有这个念头,想去给我拍张照,我长大以后才知道小时候的样子。于是妈跟爸商量,说种点菜卖。家里近一点的地少,一家人吃都不够,当时家里有块地在山上,路程有点远,上山都得走四十分钟左右,平时种点红薯什么的,不用经常照看。爸干完家里的活,每天都上山去将这块地的两边的杂树及杂草挖掉,扩大地的面积,然后开始种了豆角,我满月后妈背着我,挑粪上山,除草,浇水,还要去看看有没长虫。用她的话说照看这片豆角,就像对我一样用心。

快三个月了,豆角开始丰收。妈对爸说:明天赶场,今晚我们

摘些豆去卖,给闺女先买套新衣服,下场又有一批新豆出来,我们再卖了应该就够闺女照相了。

于是爸妈背着我晚上九点忙完家里的活去山上摘了两大筐豆角回来,妈在家再重新挑选一遍,爸去找了些棕树叶回来,一扎一扎的分好。家里离城里二十多里路,爸为了能卖个好价钱,挑着一担豆角,一手拿着马灯,凌晨三点就出发了。

到了集市,爸找了个地方,把担子放下。集市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可是爸两个小时过去了,才卖了几斤。

这时过来一个客人,应该是菜贩子,翻了下爸的篮子:这豆好,三分钱,卖不卖?

爸满脸笑容:昨晚才摘的,还在家挑过,新鲜呢,刚刚还四分。

现在是夏天,这些豆啊瓜啊到处是。卖菜又不止你一家,你看都中午了,买不完你还挑回去?客人一直在跟爸讨价还价,最后以三分三全部卖了。

回到家爸跟妈说,一共买了3块钱。怕不够给闺女买衣服,没吃午饭就回家了。妈听了爸的描述,什么也没说,煮了顿白米饭(平时都是杂粮饭或粥)。

过了五天,又该赶场了,爸妈还是像上次一样通宵没睡,把豆角理好。

妈说,这次我去卖吧,明天闺女一百天,要带她去拍照,她离不开我。

爸说:那么远你背着她,还要挑豆,不放心。爸坚持要一起去。

家里有很多事都要做,你在家忙吧,我少挑点,我算过了,给闺女买套衣服最多也就三四块钱,照相才五毛钱。今天卖二三十斤就够了。妈说着就担起一筐豆出门。

爸见妈出门,拿着煮好的红薯追了去:一个人小心,别饿着。

卖完豆角,妈给我买了套新衣服换上,然后赶到照相馆。过一周去取照片时看到老板放大了一张18寸的大照片挂在照相馆门口,我笑得那么开心,妈说那一刻真的所有的累都值了。

每次看到这张照片时我都会想:从家里到城里有二十多里山路呢,妈背着我,一个人提着马灯,过那片坟地的是时候怕吗,就为了这张照片还去山上种一地豆角,把人累成这样,多不值啊!

妈说:当时刚做母亲的心情哪有什么害怕,心里只想着给你拍张照片这一件事。

看看旁边的爸和妈,头发有些斑白了,黑黝黝的脸上爬上了好多皱纹,爸说,当时你妈看到你的照片挂在照相馆门口时,那个高兴啊,回来一个劲的跟我说:咱闺女一点也不比那些城里的差。这照片越瞧越好看,你看你看穿得多时尚。也不知道是在夸你还是夸她!

从那以后,爸和舅合伙买了一部相机,爸还买了药水,自己学会了照相,洗相。在那个还在想办法解决温饱问题的年代,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地方,我的各式各样的照片挂满了房间的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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