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还是艳阳高照,突然天空就乌云密布,又打了两声劈天雷。林森抬头望向天空,头顶密密麻麻的电线占据了他一大部分视线。他不是头一回注意到这些电线,却是头一回觉得这些黑压压的电线似乎让人喘不过气。
巷子里到处是乱扔的垃圾,还发出难闻的酸臭味。也不知道从哪栋楼发出响亮的划拳声、高谈阔论的声音、大人打骂孩子的声音以及孩子的哭声。他皱着眉头快速走过这两百多米的小巷子,准备走近他出租屋的那栋楼时,差点被泼了一盆水。他猛的跳到一旁,抬起头来准备骂人,可话到嘴边又忍了回去。
他在胡子里住了整整六年,这些事情几乎每天都会发生,他早已习以为常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他最近常常为这些事情感到烦躁。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很久很久以后的某一天,他才明白过来是因为自从他误闯了那个干净整洁的小房间,遇见了那个精灵般的女生开始,他担心这些糟糕的事情会影响到她。
那天,他一同事刚搬到胡子里,就住在他对面楼五楼正对他出租屋的小单间,只是他是四楼。当时他收到信息时只抓住与他"正对门"的字眼。
他同事打算叫上几个人在出租屋打个火锅。晚上他匆匆洗了个澡,头发都没干,上衣也没套就走进了对面楼,进入了那个小房间。映入眼帘的不是几个光着膀子的哥们,而是一个娇俏的女生。
女生正在与人视频,大部分说的是英语,他听不懂。可从小部分的普通话里,他听出来了女生是在给人辅导英语,纠正完对方的错误,然后发出轻轻的笑声,那笑声就像……就像山涧潺潺的流水声,他后来想了许久,才想出这么个形容。
她的小房间四面墙都贴着粉色的墙纸,就连床头小木桌也被她用粉色的墙纸粘住,要不是木桌的四条腿暴露出残旧的痕迹,看起来就是新买的。还有靠在墙边的简易衣柜和大大小小的收纳盒,也都是粉色的。整个房间干净得让人如浴春风,就像她的人一样,虽然相貌并不特别出众,可就是她那种清新秀丽的气质,就像是雨后的春景图一般,让人眼前一亮。
林森呆呆地看着女生,女生也有些发愣地看着他。 林森的样貌和身材算是男人堆里的佼佼者,再加上他是在健身房里当教练,常年锻炼下,身材保养得相当健硕。虽然如此,本着对陌生人的警惕,女生很快就反应过来,有些生气地质问:"你是谁?请你出去。"
林森的脸一阵发烫,尴尬地道了歉就出了这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小房间。是的,在这个鱼龙混杂的胡子里,还能把房间整理成这个样子的,不是出淤泥而不染是什么?后来林森不止一次这么对她说这样的话。
自此林森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的情景,原本他也只是想想而已,并没打算怎么样。可能就是缘分使然,一次偶然的机会,两个人成了朋友。
缘分开始的那天,林森到现在还记忆深刻。夜深人静,他刚刚流连于夜场回来,走在胡子里漆黑的小巷子,总感觉后面有人跟着他,他慢后面的脚步也慢,他快,后面的脚步也跟着快。他走到巷子的一个岔口,故意转了一个弯迅速躲起来。等那个身影一走近,他就跳出来用力拧住他的胳膊往后掰。
只听一个清脆的女生吃痛地喊道:"啊呀,你想干嘛,放开我!"
听到这个有点熟悉的声音,林森打开手机电筒一照,原来是她,那个小精灵!
林森佯装恼怒:"你为什么跟踪我?"
"我没有跟踪你,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我一个人走夜路,我怕鬼。"
"那你怎么不怕我,我可是个坏人,比鬼还可怕。"
"我记得你,你住我对面,你应该是个好人。"
林森忍不住低笑一声,让她走在前面,他跟在她后面心情大好地哼起了小调。
后来两个人出门遇见或者下班回来在小巷子里碰到都会相互打招呼,两人彼此渐渐熟悉之后,她才说出"跟踪"他的原因。原来是女生常常看到有人在小巷子里鬼鬼祟祟地丢针头,还常常碰到晚上有人喝醉了酒闹酒疯、打架,也会听到有人在小巷子里遭到抢劫、骚扰之类的口水新闻。
那天晚上她们公司聚餐,回来太晚,路上黑灯瞎火的让人瘆得慌。还好她看到了林森,她对林森有点印象,但是又不好意思跟林森打招呼,只好跟在他后面假装跟他是一起的。
自从两个人有些互动之后,林森这个人称"夜场小王子"好像变了个人。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很少见到他的面,就连最近跟他暧昧不清的小辣妹也好长一段时间没看到他,电话也打不通。
其实他一下班就回来窝在出租屋里打游戏,他不是很喜欢打电子游戏,纯粹打发时间,偶尔出来在楼道走动走动。有时看到女生出来晒鞋子,他就佯装叼起一根烟酷酷地抽起来。
林森在他初中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然后又各自再婚,他也没有别的家人,从此他成了世上了无牵挂的人。他对存钱没有概念,也觉得没有意义,而且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人生短暂,及时行乐是他唯一的信念。一个月的工资不花光去就觉得浑身不舒坦,非要没事找事把它花光去不可。可是那几个月,他消失在风花雪月场所里的日子,除去房租以及吃喝拉撒烟酒和生活用品等,他的工资卡每个月生生剩下三千来块钱。
以前三千块挥霍一下就没了,可是现在他一下子觉得三千有点多,不知道钱该花哪儿去。要不给她?她好像挺需要钱。可他又知道以什么理由给,于是就试探性问道:"听说你最近想跟人借钱?"
女生一愣一愣的,她工资不高,家里也的确需要钱供弟弟妹妹上学,但她从没找人借过钱也没打算借,莫名其妙的。
越是跟女生相处,他越是是被女生积极乐观的性格吸引住。女生出生于小县城里一个家境贫寒的人家,母亲因病早亡,父亲在县城的一个小作坊里打工,家里还有正在读书的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她刚刚大学毕业出来工作,一个月工资三千,除去房租水电费生活费,她每个月还要省出一千块回去给家里。
为了省钱,听说胡子里房租便宜,一间小单间一个月房租四五百,她很快就在这里安顿下来。 虽然这里有时混乱得令人心慌,但总有一天她会搬出去的。
林森从没见过女生唉声叹气的样子,她总是笑脸迎人,她满脑子都是对未来的憧憬。女生常常跟他聊起来对未来的向往,聊着聊着,她就沉浸自自己的描绘里,眼睛闪着光。而林森就沉浸在女生发亮的眼睛里无法自拔。
她总是在找机会搬出胡子里。有一天女生欢天喜地地说她涨工资了,所以呢,她很快就可以搬出去。搬出去,她会搬去哪儿呢?
他在胡子里住了六年,从没想过搬出去。极少失眠的他,那一晚失眠了。他发现他爱上了这个明媚的女生,这是一个不可能属于他的女生,可是某种血液在叫嚣。
林森有意无意地跟身边的人打听关于房子的事情,小辣妹知道后以为是为了她,高兴得到处跟人说起,脸上冒着幸福的泡泡。
后来得知林森爱上了别人,而且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飞机场,气得她七窍生烟。她三天两头到林森上班的地方闹,甚至还去找女生理论。女生哪里遇到过这种事,吓得胆战心惊。
她不敢直面小辣妹,却敢指着林森的鼻子警告:"我跟你只是普通朋友,你为什么要瞎说?"
"我只是想帮你打听房子的事情,我什么也没说,而且我早就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了,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以为还是我……女朋友。”
这段日子林森被小辣妹闹得苦不堪言,这下又被女生指着鼻子骂,心里更加有苦说不出,他生平第一次后悔,为什么要去招惹那些带刺的玫瑰。
自从被小辣妹恐吓后,女生再也不搭理林森,还把他的微信、电话统统拉黑,在巷子里遇见也是形同陌路,任凭他怎么道歉也得不到人家的搭理,连哼一声都懒得哼。
林森又恢复了以往的生活,很少再见到女生,女生也很少见到林森。她在这胡子里住了也有两年多了,现在工资已经涨到5000,再过一年,她最小的妹妹也要上大学了。弟弟妹妹们成绩说不上有多好,但是勤快,勤工俭学,再做些兼职,足够应付大学生活费。到时她就可以搬出去了。
自从和林森形同陌路,不知不觉,他们已经一年多没有互相搭理。但是他曾经帮过她很多忙,她心里一直很感激。
搬走的前几个晚上,女生天天在门口楼道上口守着,总没等到人,她自己就困得顶不住又回房间睡下了。这一天,她又站在楼道上,一直等到晚上12点也没见到人,以为今晚又等不到他回来。正准备回房睡觉,他的小屋却在这时亮灯了,她忙奔过去敲他的门。
林森近来常常感觉头痛,身体软弱无力,食不下咽,精神萎靡,没了往日的神采奕奕。他以为只是身体不舒服,就请了几天假窝在出租屋里休息,谁知道越是休息感到疲惫。今天更加严重,他头痛欲裂,几近抓狂的状态。他看不到在玻璃窗外面女生吓得魂飞魄散的面容,也听不到她到底说了什么,只听到碰碰的敲门声。
旁边房间被吵醒的人隔着窗子骂骂咧咧。林森艰难地去开了门,女生终于进来,扶起面色惨白的林森,焦急万分地要带他去医院。可是他用仅存的一点毅力阻止女生,这几天他心里有一层疑团,他想要亲自证实,假如事情真的如他想的那样,那他就彻底完了,但无论如何,他不愿意让女生知道,以免把她牵扯进来。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这一晚,第二天他醒来后,感觉到身后有人紧紧抱着他,两个人保持着卷缩的姿势躺在床上,他知道是她。天知道他脑子里已经想了一万遍,想着会有这样的一天。她不搭理他的这段日子,他对她的爱恋并不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变淡。
但是这个时候,他不能说出口,也不能有任何留恋。他知道她是要走的,走向她美好的未来,而他呢?也许今天过后,他会走向万劫不复的道路。他以为他"目空一切",可当他走出了她唯一一次走进来的这道门,他心如刀绞,居然对这个世界有了留恋。
他走进了一家会所,小辣妹和一堆年轻男女正吞云吐雾,嗨声震地。他腾地一脚踹开门,风一样的速度走过去掐住她的脖子,包厢里顿时安静下来。他怒气腾腾拖着小辣妹往门口走,有人想要过来扯他,他抓起旁边的酒瓶在桌角一砸,顿时就没人敢上前。
等到小辣妹新相好的赶到一个废弃的仓库时,小辣妹正在发疯似地对着林森大喊大叫。林森双眼猩红,握着被砸碎的酒瓶对她进行逼问。
小辣妹浑身发抖,哆哆嗦嗦地说着一大堆话。林森顿时感到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踏了,他就想酒瓶子一辉过去算了。
"不要!"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他的手一顿,她怎么会在这里?她听到了?
一群高大个趁他愣神空当,蜂拥上前对他拳打脚踢,就在他差点断气的时候,听到一阵警笛声。一伙人想四处逃串已经来不及了,小辣妹和她新相好的被带走了,林森也被带走了。女生泣不成声,张着发抖的嘴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此后,林森再也没见过女生,只是在隔离期间收到她的一封信。她在信上说道:我已经知道了,你的同事阿勒都告诉我了,你都是为了我,才会被她害得那么惨。我真的真的很愧疚,这不是你的错,请不要自暴自弃,多对生活抱有一些幻想,这样才会快乐些。你曾问过我对你怎样?这还用问吗?你就像一只妖孽,想不动心都难。你除了花心,其他方面真的好得我差点沦陷,我那时死不承认,是因为你生性酷爱自由,而我追求安稳的生活,我看不到我们之间的可能性。
我已经搬出了胡子里,本来想跟你郑重地道别,感谢那段日子你对我的照顾,没想到以这样的方式。请不要恨我,我当时真的怕极了,我怕你打死她,我怕你会付出代价,我更怕你死掉,那样我会承受不住。
我希望你好好的,你是一个好人,我天天都在为你祈祷!
这封信给了林森莫大的安慰和希望!好在林森的状况并没那么糟,几个月后就出来了,站在阳光下,他突然觉得这个世间原来如此美好而令人眷恋。
他搬到了新的地方,走在新的街道上,找到了新工作。以他的胆识和魄力,很快就混出一片小天地。可是他时常感到孤独,因为他总也遇不到那样的女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