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9日

周世宗积劳成疾

赵匡胤黄袍加身

周世宗柴荣年过三旬，正是干事的时候，志气很高，头脑清醒，他决心要统一中国，南征北战，终年辛苦。作风也很踏实，做了不少好事，使人耳目一新。

他下诏要翰林学士和中书省推荐人才，但在任用做官时，一定要推荐人签名，表示负责。如果发现贪污受贿，虐害百姓，推荐的人要连坐受罚。接着发布诏书，号召官吏说直话，敢提不同意见。诏书里说：“朝廷的大臣很多，我既没能认识各人的面孔，也不了解他们的德才，若不依据各人的言论行动来考察，是没法看出他们的才能和水平的；任用是否恰当，就更加没有把握了。臣僚们有意见和建议，我若不接受，责任在我；征求意见没人提，该找谁来负责呢？”这自然是批评不愿提意见的人。【955.2诏群臣极言得失，其略曰：“朕于卿大夫，才不能尽知，面不能尽识；若不采其言而观其行，审其意而察其忠，则何以见器略之浅深，知任用之当否！若言之不入，罪实在予；苟求之不言，咎将谁执！”】

柴荣又指示宰相：“我经常思索治国安民的方略，总是不得要领，睡不着，吃不香。从唐、晋以来，幽、并、吴、蜀，中原的教令达不到，从来没有统一过。请大臣们考虑，各人写《为君难为臣不易论》和《开边策》两篇，供我参考阅读。”【〔955.2〕上谓宰相曰：“朕每思致治之方，未得其要，寝令不忘。又自唐、晋以来，吴、蜀、幽、并皆阻声教，未能混壹，宜命近臣著《为君难为臣不易论》及《开边策》各一篇，朕将览焉。”】

比部郎中王朴上书谈了自己对统一的想法，受到重视，升为谏议大夫、开封府知事，表示越级重用。【〔955.2〕比部郎中王朴献策，…上欣然纳之。时群臣多守常偷安，所对少有可取者，惟朴神峻气劲，有谋能断，凡所规画，皆称上意，上由是重其器识。未几，迁左谏议大夫，知开封府事。】

柴荣亲自主持制订开封城的建设规划，下令扩展外城。先划定建筑区域、立好界标，农闲开工，农忙停止，逐年进行，不碍耕种收获。【955.4帝以大梁城中迫隘，夏，四月，乙卯，诏展外城，先立标帜，俟今冬农隙兴板筑；东作动则罢之，更俟次年，以渐成之。】

又规定死人要理在界标七里路以外，界内由县令设计，划分街道区、仓库区和军营区，剩下来的空地让百姓建房修路。【955.4且令自今葬埋皆出所标七里之外，其标内俟县官分画街衢、仓场、营廨之外，听民随便筑室。】

他又下令拆毁阻塞道路的建筑，拓宽街道，笔直延伸，中心主干宽三十步。又迁走近郊的坟墓，他说：“扩展京城，对百姓有利，但也骚扰太多。活着的人，死了的鬼，一切埋怨咒骂，由我一身承当，只求给百姓带来方便和幸福！”这是何等的眼光和气魄。【955.11先是，大梁城中民侵街衢为舍，通大车者盖寡，上命悉直而广之，广者至三十步；又迁玟墓于标外。上曰：“近广京城，于存殁扰动诚多；怨谤之语，朕自当之，他日终为人利。”】

柴荣明确取缔僧尼们的邪僻行为：僧人和俗人舍身自杀，砍断手脚，炼指，挂灯，带钳等等，莫不惊世骇俗。比如炼指，把香烛捆在手指上点燃，慢慢烧，慢慢痛。挂灯是把许多小铁钩刺进肉体，挂得牢牢的，每个钩上挂一盏小油灯，叫作“燃肉身灯”。带钳就是披枷带锁走村串户化缘乞讨。这些都是从印度苦行僧人转化而来的自我伤残行为。柴荣下令一律禁止。【〔955.5〕敕天下寺院，非敕额者悉废之。禁私度僧尼，凡欲出家者必俟祖父母、父母、伯叔之命。惟两京、大名府、京兆府、青州听设戒坛。禁僧俗舍身、断手足、炼指、挂灯、带钳之类幻惑流俗者。令两京及诸州每岁造僧帐，有死亡、归俗，皆随时开落。是岁，天下寺院存者二千六百九十四，废者三万三百三十六，见僧四万二千四百四十四，尼一万八千七百五十六。】

五代后期，政府好久没有开炉铸钱了。百姓把铜钱熔化，制造用器，铸造佛像，钱越来越少。柴荣专门设立机构，采铜铸钱；除了国家的文物和礼器，凡是寺观的钟鼎锣跋，民间的铜器和佛像，限定五十天内送官，按质量付钱；隐瞒不交的，五斤以上判死刑。【〔955.9〕帝以县官久不铸钱，而民间多销钱为器皿及佛像，钱益少，九月，丙寅朔，敕始立监采铜铸钱，自非县官法物、军器及寺观钟磐钹鐸之类听留外，自馀民间铜器、佛像，五十日内悉令输官，给其直；过期隐匿不输，五斤以上其罪死，不及者论刑有差。】

销毁佛像又引起不安，柴荣告诉大臣：“佛门教人行善。一个人有心做好事，就是诚心信佛。那些人造的铜像，算什么佛祖神仙？释迦牟尼把自己的肉体施舍出去，一心利人，在所不惜。我的本心要救济百姓，自身利害是绝不顾惜的。”这种通达权变的思想态度，在中国历史上是极为罕见的。【〔955.9〕上谓侍臣曰：“卿辈勿以毁佛为疑。夫佛以善道化人，苟志于善，斯奉佛矣。彼铜像岂所谓佛邪！且吾闻佛志在利人，虽头目犹舍以布施，若朕身可以济民，亦非所惜也。”臣光曰：若周世宗，可谓仁矣！不爱其身而爱民；若周世宗，可谓明矣！不以无益废有益。】

柴荣的重大缺点是讲私情，甚至纵容亲友干坏事。一帮当权大臣的亲属尤其跋扈。

节度使韩令坤的父亲韩伦，住在陈州，贪污不法，干预政事，是当地最大的害虫。光禄卿柴守礼，是柴皇后的兄长，他为非作歹，无故杀人，官府不敢过问，因为他是朝廷的“大舅父”。韩伦犯罪以后，流放沙门岛，特赦放回洛阳，和柴守礼及一帮将相们的老父亲勾结串连，横行霸道。他们虽已退出历史舞台，但有新贵们的支持，把洛阳闹得乌烟瘴气，士民百姓敢怒而不敢言，称他们为“十阿父”，意思是十个大官僚的老父亲。有人告状到皇帝那儿，柴荣不作处理，保护这批行将就木的老头子，让他们养尊处优、欺压良善，毫无顾忌地过着吸血的生活。【〔957.3〕前许州司马韩伦，侍卫马军都指挥使令坤之父也。令坤领镇安节度使，伦居于陈州，干预政事，贪污不法，为公私患，为人所讼，令坤屡为之泣请。癸丑，诏免伦死，流沙门岛。伦后得赦还，居洛阳，与光禄卿致仕柴守礼及当时将相王溥、王晏、王彦超之父游处，恃势恣横，洛阳人畏之，谓之十阿父。帝既为太祖嗣，人无敢言守礼子者，但以元舅处之，优其俸给，未尝至大梁。尝以小忿杀人，有司不敢诘，帝知而不问。】

柴荣的缺点比起他的功绩来，是微不足道的。他征服南唐以后，马不停蹄，组成一支水陆联军，叫韩通当陆路主将，赵匡胤当水兵统帅，从黄河北上，直达沧州，要收复石敬瑭丢失的燕、云十六州。只因契丹皇帝联合北汉国主，东西两面出动，他无法取胜，才撤回开封。

连续多年的征战，柴荣太疲劳了，忽然发生急病。他自知情况危险，召请大臣范质等人入宫接受顾命：“王著是我多年的旧人，我若从此不起，就请他当宰相吧。”周世宗当天就死了，才三十九岁。【〔959.6〕大渐，召范质等入受顾命。上曰：“王著籓邸故人，朕若不起，当相之。”质等出，相谓曰：“著终日游醉乡，岂堪为相！慎毋泄此言。”是日，上殂。】

遗诏要七岁的儿子梁王柴宗训接位，【〔959.6〕甲午，宣遗诏，命梁王宗训即皇帝位，生七年矣。】

大臣们认真地执行了，只是没让王著当宰相，因为他是一个醉鬼，整天喝醉酒游乡，哪能承担国事？七岁的孩童也当不了皇帝。第二年春天，赵匡胤带兵出征，走到陈桥驿，部将们将一件黄龙袍披在他的身上，欢呼“万岁”。赵匡胤半推半就地当上皇帝，取代后周，国号“大宋”，五代历史也就此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