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旺的救赎》
第一章:裂缝(2003年)
十七岁的阿旺缩在教室最后一排,课本上的公式扭曲成密密麻麻的蚂蚁。父母昨夜摔碎的瓷碗声还在耳膜里震颤,爷爷葬礼上奶奶攥着他手的温度却已经凉透。
“阿旺!黑板上的题你来解。”数学老师的粉笔头精准砸中他额角。
他站起来,喉咙里滚过一声模糊的呜咽。
那天他逃了晚自习,沿着护城河走到路灯次第亮起。河水吞没了他的书包,却吞不掉口袋里奶奶临终前塞的槐花蜜糖——糖纸在暮色里闪着金箔般的光,像一簇不肯熄灭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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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飓风(2004-2010年)
大学录取通知书到来的夏天,阿旺在操场上狂奔了整整一夜。
“我要骑自行车去西藏!给所有杂志投稿!”他把攒了五年的压岁钱撒向天空,纸币混着银杏叶纷扬落下。穿白大褂的人按住他手腕时,他正用毛笔在宿舍墙上写“天生我材必有用”,墨汁淋淋漓漓淌成黑色的河。
药片在胃里筑起堤坝,把汹涌的浪头压成暗流。直到某个秋雨绵绵的黄昏,分手女友留下的蓝围巾缠住他脖颈,他在医院醒来时听见护士说:“抑郁发作时吞了整瓶丙戊酸钠。”
第三章:微光(2014-2020年)
婚礼上阿芳的头纱被风吹到阿旺脸上,百合花香混着她洗发水的桃子味。“你会是个好爸爸。”她在他掌心画圈,女儿在孕检照片上蜷缩成小小的月亮。
药盒逐渐挤满抽屉:拉莫三嗪、喹硫平、碳酸锂。女儿周岁抓周抓住他的钢笔时,他正在读《陶行知教育文集》,书页间夹着监测血药浓度的化验单。
民政局门口,阿旺把女儿的小手包进自己掌心。梅雨季节的梧桐叶扑簌簌落下来,盖住了阿芳高跟鞋远去的声响。
第四章:砚池(2024年)
躁郁像永不停歇的跷跷板。当阿旺第三次把客厅墙壁刷成明黄色时,女儿默默递来砚台:“爸爸教我写颜体好不好?”
松烟墨在宣纸上晕开,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吞药时口袋里的槐花糖。笔锋转到“恕”字最后一捺,女儿突然说:“爷爷刚才打电话,问我们除夕回不回去吃饺子。”
电话那头的沉默持续了三十秒,父亲咳嗽声混着老式挂钟滴答:“……你妈包了荠菜馅的。”
第五章:立春(2025年)
年夜饭的蒸气模糊了父母脸上的沟壑。阿旺给父亲斟酒时,瞥见他秋衣领口还是二十年前那抹藏青色。
“小时候我总以为你们吵架是因为我成绩不够好。”窗外的雪压弯槐树枝桠,女儿正把饺子摆成花朵形状,“现在我自己带孩子才知道,人心里都有场拔河比赛。”
母亲盛汤的手抖了抖,蛋花汤里浮着两粒枸杞,像雪地里突然绽开的朱砂梅。
零点钟声响起时,阿旺打开手机电筒,照着院里的老槐树。树洞深处藏着他青春期埋的铁盒,里面褪色的奖状上,“书法比赛一等奖”的字迹依然清晰如刀刻。
女儿把热乎的饺子塞进他嘴里,荠菜混着槐花蜜的甜香突然汹涌成河。
后记
阿旺的书架上,《正念禅修》和《足球战术解析》并排而立。某个晨光初露的春日,他带着女儿在护城河边放纸船。
“爸爸你看!”女儿突然指着对岸,二十年前沉没的书包竟卡在柳树根间,露出半截泛黄的《李白诗选》。
阿旺蹲下身,河水的倒影里,十七岁的自己与现在的身影重重叠叠。他忽然笑出声,惊飞了栖在槐花丛里的白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