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祭|寻找自信的求学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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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来自农村,父辈都是普普通通的农民,自信从来都是用作鼓励的奢侈品,哪有那么多天才,无非是多了一层垫脚石罢了。我们没有目标,胡乱得选着专业,在前半生的求学道路上,我们常常都在寻找自我,当幡然醒悟似的明白谦卑只是唯唯诺诺的借口时,要摆脱自卑的标签,去寻找本该属于自己的自信时,也是充满了艰辛和苦难。

抛开懵懂的少年时代,镇初中对我来说也是一个黑暗的存在,二班能取得学习成绩以外的所有第一,可班级第一名永远进不了年级前二十。庙堂虽小,但他们看待评比的荣誉,就跟自己娶儿媳一样重要,为此我们换了两届班主任。语文老师时常像祥林嫂一样嘀咕我们资质太差,课堂发问三遍不举手总是捶胸顿足,有时还冲下讲台赏你两记耳光。有一位历史老师智慧渊博,慷慨到可以连续两节课讲解南宋拐子马,可惜英年早逝,换来的依然是照本宣科。

物理班主任统治时期,我们像囚犯一样循规蹈矩,无不期待黎明前的黑暗早点结束。楠哥是班里最调皮的孩子,叼起烟屁股翻墙是他的拿手好戏,不知哪日行踪败露,被班主任罚驻讲台示众,他举起棍棒,犹如日本武士举起屠刀,砍断了楠哥挂在屁股的钥匙,我们的心跳伴随着他一次次落下的屠刀,产生共振的疼痛,我感觉我们不配消费自由,也不敢虚耗光阴。

那日伴随着下课钟声,我追风逐电般填饱肚子,来到球场展现我那精湛的国球技术,抢出的时间让我的弧旋球及抢拉技术都发挥到了极致,打得对手黯然失色。我双手握着拳头,做出庆祝的姿势,环顾四周,仿佛全场观众都看到了世界冠军,我被众星捧月般的簇拥着,他们微笑着起立,鼓掌,高声呐喊。而我扔掉球拍,大步流星闯进物理课堂,班主任正率领全班同学夹道欢迎我的到来,他低头谄媚着为我送上鲜花,戴上金牌,我指了指酸痛的肩膀,他立刻心领神会般叫来校花给我按摩松膀。我正目不转睛的望着校花穿着低胸礼服向我款款走来,随即身后一声大吼:

“冠军,班主任叫你。”

我打了一个哆嗦,黄粱梦醒,松开攥紧的拳头,转头向四楼的教室望去,班主任站在门口,正鹰觑鹘望般搜索着整个操场,当他的身影映入后山缓缓升起的太阳时,犹如赫利乌斯在普度众生。我开始心慌意乱,风驰电掣般冲回教室,班主任对他亲自逮回的猎物露出了刺骨的冷笑,淡淡的说:

“课后来我宿舍一趟!”

我诚惶诚恐,心神不定的完成五节课后却是毫无饥饿感,我步履蹒跚的向班主任的寝室走去,楠哥还在身后像离别的母亲一样高声呼喊:

“小心他的耳光!”

我知道那是一排红砖砌成的平房,班主任住在右侧第二间,低矮的宿舍门犹如土地庙一般供养着他们。跨进土地庙,左侧窗户边放着古老的木质脸盆架,沿角已多处掉瓷的脸盆内还躺着带着油污的水面。房屋的进深被分割成了两间,前室正中放着一张长方形的木桌,上面摆放着几个苹果和一盘花生,像是用来招待访客,但我觉得更像是土地爷的祭坛;未曾抵达过的后室应该是卧室加临时支起的饭桌,此刻他应该正在那张桌子上享受他美妙的午餐。

我喊了一声报告后,他用手擦着满是油污的嘴唇从后室走了出来,停在了前室的桌子后面,犹如判官般盯住我说:

“最近你好像挺闲?”

我满腹狐疑,用诧异的表情对他的话表示极力反对。随即他从抽屉里抽出几张纸,狠狠的摔在桌面上,大喝道:

“从第三名掉到第六名,还有时间打球,还不闲?”

我不知所措,周围空气的凝结仿佛也连带了我的嘴巴,低头畏首畏尾的小声说道:“下课时间本就该休息。”

我抖动的话音刚落,他一个箭步来到我面前,两个恶狠的巴掌已然落在了我的脸上。我踉踉跄跄向屋外倒去,无处支撑的我随手抓倒门口的脸盆架,瓷盆发出咣咣的掉落声,向屋外操场滚去,带油的洗脸水泼在我的脚上,犹如润滑剂般让我不能站立,蹲坐在地上,我虽忍住疼痛,眼泪却夺眶而出。邻居探出头来,路人争相驻足,他在众人鼓励的眼神中捡起再度掉瓷的脸盆,径直回到庙内。我忍住不哭,无处安放的自尊,犹如瓷盆掉落的瓷削,任人践踏。

初三末,分流老师对职业中学巧舌如簧,我如一条被禁锢在瓶子里的小鱼,对无处安放的青春已失去信心,我再次来到土地庙,祈求他给予我分流的许可证,他愕然,愤怒中依然用两记耳光把我赶进了高中大门。

县高中的自由,犹如瓶中的小鱼游进了鱼缸,在豁然开朗的世界中,语文老师豪爽到可以整个上午泡在图书馆,我认真的抄写着那些精彩的片段,欣赏着颜真卿多宝塔,柳公权玄秘塔,对启功体也爱不释手。我利用课余时间为班级做板报,在广播站为四水攒写散文,我一直在寻找自我,掌控青春。有时我们更像释放的囚犯,起初还对社会蹑手蹑脚,后来才感叹世界如此广阔,那些不堪的过往,伴随着对自我的肯定,也只是偏安一隅而已。

那个阶段有两种诱惑,一是校园黑社会。他们在校园内独立的存在,但又那么的惧怕正义。骏哥又在宿舍讲述他如何教训抢他女人的大哥,如何顺利的收到保护费,以及如何正确的使用避孕套,我们带着懵懂无知,如饥似渴的望着他,犹如一头头刚发情的种猪躁动不安。他是我们课堂以外的人生导师,在录像厅报上骏哥的名字,还能顺利的看上A片,如此我们轮流给他上供香烟钱,也是理所当然。

但我们之间却依然隔着需要谨慎逾越的鸿沟,我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少,他们借口晚上复习去外租房住,微弱的自控力让他们学会了在便槽旁吞云吐雾,在漆黑的街道追逐呐喊,几起伤人事件后我的同桌已不知去向,而骏哥在正义的处分通知单面前,好像也不再那么叱咤风云,可惜的是他们在鸿沟的另一面迷失了自我,耗费了青春,我也拥有躁动的青春,但物理班主任的巴掌又让我对青春的挥洒充满了敬畏。

二是电脑游戏。周末的寝室鸦雀无声,周围的网吧灯火通明,我又独自在寝室欣赏着汽车站买来的故事会。秋哥不喜欢看片,不喜欢打架,可对游戏的痴迷就如同骏哥对女人的玩弄,他无数次的邀约,让我不得不一探究竟。网吧好像在一栋宿舍楼内,走过阴暗潮湿的小巷,在一个拐角处跟随着一把网线上到二楼,寂静的楼道随着入户门的打开顿时变的热闹起来。走进屋内,一股人肉味扑鼻而来,三室一厅的房间内摆放着二十余台大头电脑,三室包间内已满,客厅内仅剩零星的几台还闪烁着W98图标。

秋哥熟练的跟周围的人打着招呼,不时得还对着屏幕比手画脚,我却像只老鼠一样捻手捻脚的跟在后面。我们来到客厅的角落,戴上耳机,点开红色警戒,他调教般为我选择了美国大兵,理由是飞行兵对初学者来说无人能敌。我们总是在制造间谍,偷取美元,制造武器,摧毁目标中纠缠,我的飞行兵最终没有战胜天启坦克,我不再想让秋哥为我耽误更为高级的尝试,在头晕目眩中来到隔壁的录像厅报上骏哥的名字,睡到天亮。

第二天秋哥问我有如何收获,我说我的眼睛好像近视了。

我远离了校园暴力,不迷恋游戏,可我的努力始终没有拓宽我的解题思路,我还是一只未曾展开翅膀的笨鸟。九月我和秋哥一起进入了市二本。直至和同学们分别的最后一天,我没有向四水表达我的心意。

市大学好像鱼缸里的鱼游向了大海,任其惊涛骇浪,只是勇往直前。入校时就加入了书法协会,还被聘为宣传部长,可那无聊的活动让我觉得自己只是为了骗取一纸聘书,届末会长问我是否愿意成为下一届领导时,我坚定的回答:“不愿意”,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在权威面前说不。我很不喜欢他们将大学定义为“社会”,我固执的认为大学应该是心无杂念学习的地方,高中那套撰写总结的经验好像更适合大学的课本,再多的设定也阻止不了我拿到奖学金。

小秋拥有众多的追求者,连秋哥都说这妹子像暗黑的女法师一样让人心灵传动。我们在挚友的生日宴会上变得熟络起来,她没有通过衣着的性感来表达美丽,朴实的牛仔裤加配圆角领口夹克外套,干练简洁却又不失身材的凸显,倒瓜子脸上没有多余的笔墨,棕色眉笔描绘的柳叶细眉下,一双灵动的眼睛弥补着倒立瓜子脸上部的宽度,微厚的嘴唇在俏皮的嘟嘴后勾勒出的弧线,在托起玲珑的鼻梁后,整个脸庞瞬间清新秀美起来,她双手捂住嘴巴轻轻的哈完气,低头在脸颊上搓揉两下,泛出红晕的脸庞在细小的脖子上压出几道深深的颈纹。我用打印机为她敲出人生唯一一封情书,她说:

“你字写得那么好,为什么要使用打印机?”

我微笑着回答:“我还没有找到描绘你美丽的纸笔。”

我站在公寓旁的路灯下等待她前往球场看星星,她说我是全校最英俊的路标。我在农学系的花田采下带刺的玫瑰,她微笑又讨厌般揉揉我刺伤的双手,温馨浪漫。

在那寻找自我的时代,我们经历的苦难、诱惑、执着和爱情,随着社会格局的变迁,都变得轻松起来。镇初中就像那把儿童座椅,狭窄安全,却挤占了最为舒适的空间,当它完成使命被拆下,释放的后排空间就像县高中那样自由广阔,而我坐在驾驶室所感受的全部风景,就是市大学留给我寻找自信最美好的空间。

致我那正在寻找自信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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