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期末,班上的学生一边进行着最后的复习,一边胡思乱想着升入八年级的事情,比如分不分班,老师变不变的问题,并且只要下课,她们就会朝我身边聚拢来,问的最多的一句就是:“老师,八年级你还教我们不教?”
望着他们黑亮的眼睛,我笑笑,不想敷衍,也不想许诺什么,只是轻轻地说:“到时,看学校的安排吧。”
说实在话很矛盾,既希望割舍一份熟悉,结识新的陌生,也期盼再续一年旧缘,省却一些力气。但继续陪伴还是原地返回,我并无太明显的倾向。也许,教学二十年的生涯,年年这个时候经历小小告别,敏感鲜活的心早已习惯了吧。
可昨天,樊蕊蕊喊我一声,我扭头,她在一群女生中勇敢的对我说:“老师,我喜欢你!”我还是突然脸红了。
这几年,因为头疼的缘故,一直教着七年级或八年级,每逢六月,他们期末考试之后,就意味着这一学年的完结。而我,像把他们整理成文件夹打包,再压缩发送一样,交接给了高一级。也由于在学校里还能时不时遇到,听他们喊一声“老师好”吧,并无太多的感伤。
可孩子们不同啊,每一点变化,对他们来说,都是第一次,都是新奇的,都是未知的,都是不安的,他们希望我们能陪他们再走一程,也不舍得我们之间一年的感情就此中断。所以,在某种程度上,孩子们的依赖和信任更纯粹,而我们,在一年年的接手和送别中,慢慢随意而迟钝。
像现在教的七八班,有七十八个学生,在教室里一坐,是满当当的一屋子。我还记得第一次去上早读,我穿的小碎花长裙,学生没下操我就进了教室,一个女孩在临门口的第二排坐着,不知道为什么没上操。可我们彼此不认识,我也没有主动打探的习惯,就各做各的事。过一会,我觉得脖子后面的裙带系紧了,不舒服,就走到她旁边说:“你能帮我再系一下这个带子吗?”她站起来,很细心的给我整理好了。后来知道,她叫高钰芯。
再后来慢慢了解到,她在家人的督促下,读了《诗经》,还有《大学》等国学经典。怪不得我读她的作文,有古籍的味道。她还读《黄帝内经》,据说是因为身体不好。我吃惊,就随口说拿来让我翻翻,是古文么?她果然带来,厚厚的一本,我打开,有古文段,有大意解说,有插图,心里对她的佩服和欣赏,不由增了几分。
每天我的桌子上,会放几本日记,她们把想说的话写在上面,我也大段大段的回复。她们会给我絮叨絮叨父母,兄弟姐妹,想养的狗狗或者花草,也会说点朋友之间的误会,学习的烦恼,上课打瞌睡的痛苦,最喜欢的明星。还会问我的喜好,饮食,我的教学生涯,或者我的周末生活,甚至我的娘家婆家,都会很好奇。我打开本子,面对她们的一颗颗心,静静地和她们对话,像一个同龄的小女孩,毫无保留的交换秘密。
张佳兴在我头疼的时候,朝我手心里放几颗糖果;李星霖坚持说,总有一天让我吃到他的生日蛋糕;郑圆圆答应唱歌给我听,看看到底跑没跑调儿;雾霾严重时王艺珊送给我一只口罩,粉粉的;孙怡宁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樱桃给我,羞涩地说,我妈给我送的,你尝尝;王鹏远在我出外培训的几天里,每天都在日记里写:“老师,我想你了!”......
想想还是很美好的,尽管平时没少批评他们,可他们毕竟是孩子,转眼就忘了,只记得我的好。
周四上午三节课相连,课间我一般不回办公室,一下课他们就把我围住了:翻翻我的书;问问我现在看什么电视剧;拿着别的同学送我的轻轻泥小玩意把玩;再把叠的指甲盖大小的青蛙放在讲台上,按着后窍使其前蹦,逗我开心;还打小报告,谁谁谁又偷偷瞌睡了;也会递给我几把古韵的扇子,让我看看哪个美;要不就是只挤在人堆里,不说话,听活泼的人逗趣。
我被围得密不透风了,就会喊热,当然,只是撒撒娇,耍耍赖,他们就会马上松开一点空隙,或是互相挤着,要把经常惹我生气的撵下去。我看着他们这般稚气的脸,感到生命的蓬勃,难免就笑得多了,疲惫轻了。
就在昨天,他们还在问我同样的问题:“老师,八年级你还教我们不教?”
也许,这两天后的期末考试,不是他们忧虑的。他们更关心的,是这样一个我,还能不能和他们一起走。
如此想来,也不舍了,因为用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