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朴一吹
【1】
公元675年,25岁的王勃鲜衣怒马,去探望正在越南度假的老父亲。但那地方比天涯海角还远,风流倜傥的大诗人,一路走走停停、泡妞赏景。
作为高宗御批的“大唐奇才”,又顶着“当朝最年轻从七品”光环,王勃早已声名远播,每到一处,都是文人雅士们的座上宾。
路过洪州,恰逢都督阎伯屿重修滕王阁,按照老规矩,这么大一件政绩肯定要请文人墨客们歌功颂德一番。
阎都督暗自思忖:女婿吴子章号称才子,虽满腹经纶,却无奈粉丝寥寥,不妨趁这个机会吸一波流量?
吴才子心领神会,翻遍典籍、字斟句酌,反复推敲了好几天,终于写成了一篇美文,就等九月九日在派对上一鸣惊人了。
后来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不懂人情世故的王勃,以一篇《滕王阁序》搅了局,一度让活动主办方十分尴尬。
关键是,阎都督并没有因此嫉恨王勃,反而在看清搅局者的实力后,大加赞赏。这篇大赋也被推荐直达天听,成就了“千古名篇第一赋”的美名。
不爱女婿爱实力,这就是盛世风骨。
【2】
唐初的选才制度,那可是真正的凭实力说话——寒门贵子骆宾王能与王勃齐名、跻身初唐四杰之列,马周、魏征、房玄龄三代名相,均出身微寒。
马、魏、房三人,都以忠言直谏著称,你想如果他们背后有沉重的家族包袱,谁还敢冒死逆君颜呢。
唐朝就像是个大工厂,这工厂需要更多有干劲、有能力的工人,让这些人发光发热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他们参与治理,共享原始股。
贞观年间,唐太宗站在高高的塔楼,看到天下的新科进士列队而出,兴奋极了,一句“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矣”,奠定了大唐盛世的人才根基。
打破寒门与望族的阶层壁垒,是中国古代选人制度的伟大创举——几乎每一段盛世里,人才的破局流通都十分流畅。
【3】
在唐代,这样的格局一直维持到唐玄宗中期。宰相张九龄、薛讷、元载,诗仙李白,名将封常清……均是寒门出身而当大用。
然而到了玄宗后期,科举制度却名存实亡。
747年,35岁的杜甫来到长安,想凭借自己的旷世才学一举登第,为这盛世发光发热。但是当朝宰相、无才无德的李林甫,却担心得整夜失眠。
果然,这一年科举考试零录取,李林甫给出了理由:全是渣渣。
这已经够玄幻了,更玄幻的是——玄宗对结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从此以后,大唐的青年才俊们上进无望,便开始自我沉沦——诗圣杜甫忧国忧民、壮志难酬的诗篇,就是那一整代人的真实写照。
彼时,玄宗身边尽是望族显贵,上朝打卡拍马,下朝泡妞赛马,只求安稳保住乌纱帽,再无丝毫进取之心。
毕竟,对他们来说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像魏征那样玩命,也不会得到更多;混日子吃空饷,顺便抱个大腿保平安,才能“下保小命、上保家族”啊。
“股权已然在手,最好让那些二愣子去拼命,咱们坐等增值就好。”这是他们的内心戏。
然而谁又是二愣子呢?历史将证明:如果不拿出点股权诚意,即使饱读四书五经的寒门子弟,也没几个会真心拼命。
唐玄宗双手一摊,大饼已分完,皇帝家里也没有余粮啊。
仅仅8年之后,渔阳鼙鼓动地来,不可一世的唐朝,居然被一帮雇佣兵端了老窝。
安史之乱之后,曾经的寒门早已成长为新贵,厚积薄发的传统望族也卷土重来,这让那些新寒门,再难有向上的机会。
例如,根基深广的范阳卢氏,有唐一代中进士者居然超过百人,其中绝大多数,都在中唐之后。
失去生命力的大唐,就这样被历史的沙暴掩埋,再无中兴之力。
王朝生老病死的死循环,就是利益分配的死循环。
给所有人积极向上的盼头,让所有勤劳都有收获,让所有汗水都有报答……这些话那么理所当然、却又违反人性——先入局者不会答应,贪婪的资本不会答应。
但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所有的盛世,都将迎来相同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