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菌的一生

林下的腐殖土经过连绵的雨水浸润和夏日暖空气的加温彻底苏醒了过来。那些蛰伏了一年的菌类孢子被陆续激活,一夜之间就会破土而出,顶开挡住它的枯叶和枯枝,顽强地展露出娇美的身姿,在风雨中在阳光下成为这个时节山林中最魅惑人的精灵。

走近细看,野菌寻吹弹即破的伞面上,几只细小的虫子在轻盈地爬来爬去,也许它就是喜欢菌子散发的诱惑它的气味。也许这是它的新家,它甚至会将卵产在野菌上,不上几天,它们的幼虫菌蛆就把这朵野菌当作它的食物,把菌当作了它新的家园。当野菌被吃空,腐败消失时,幼虫蜕变成了成虫 ,野菌和它的孢子化成一摊水,混入枯枝败叶重新蛰伏。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在人类掌握话语权的纪元里,正常情况下,在不到半月的时间,一朵野菌就完成了它的一生。明年再看到它时,已是一个新的轮回。

然而,当野菌被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类发现可以食用时,它的一生就充满了变数。它和它的族类被当成食物进入了人类的食谱,开启了新的命运模式。在温热的夏季来临,阳光和雨水交替光顾,山林变得潮湿温暖,人们叫做“菌子天”。菌子们在这个时节不受控制地从地下破土而出,被人们称为“山珍”,寻找山珍成为人们这个时节的狂欢。

每天天不亮,男女老少找菌人就钻进山林之中难觅踪迹了,只有本地人有经验的才有这份自信和笃定。外地人就不行了,担心迷路、担心蛇虫、担心找到毒菌,总之各种担心之下,他们就变成了消费者。本地人有的在这个季节就以找菌为生,他们找来的菌进行分类后送到收购商手上,收购来临的菌子将进入各种环节,农贸市场、专业菌类交易市场、电商平台、家庭餐桌、餐馆等等,它们被做成刺身、凉拌、烧烤、煎炒、油炸、炖汤、火锅、烘干等等,或直接食用或作为特色礼品馈赠。

人们为酷爱食用野菌找了无数理由,高营养低脂肪,富含各种氨基酸、微量元素,具有各种防病强身功效等等。尽管每年都会有不少食用野生菌中毒甚至丧命的案例,人们也都知道野生菌有毒,但是挡不住人们食用野生菌的大无畏精神。他们一边唱着“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一边眉飞色舞地谈论见到“小人人”的搞笑症状,一边大快朵颐,这就是野生菌的魅力。

在由食用而派生的野生菌市场里,野菌不再是林下枯叶之中默默无闻与小虫虫相伴相生的山里精灵,甚至已经不是它本身,它是百姓靠山吃山的生计,是食客舌尖上的山珍,是资本的角逐,是生意人的商品。

有人爱它一掷千金,有人爱它丢了性命,有人爱它发了大财,为什么就不能只拍个照,爱它美丽迷人的身影,还它自生自灭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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