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出窍(下)(短篇小说)

女儿与女婿出发回我的住处,我追随着他们一路同行。

一路上女儿还在痛哭,也是,突然没有了父亲,任谁也接受不了,任谁也无比伤痛!

回到我的住处,这儿是我的家,我当然可以出入自如。

我遥遥看见了我的母亲,她向我张开了怀抱,我一头扎进她的怀里,痛哭失声。我与她不见已经三十个年头。原来,在母亲面前,我依然是一个孩子,即使在人世间我已是一个糟老头。母亲的样子依然如初!她告诫着我,别乱跟着人走。

我不明所以,她说:“做灵魂也是有规矩的,不然每个灵魂如你一般,这就乱套了。而且,有些人能见着我们,那么就会吓着他们的。我们生前存善念,做了灵魂也一样要存善念。”

我答允着。但我最想去看看我的爱人,我一直用耳朵听着亲人们说的每一句话,我知道她正在赶回家的途中。

当我看到她时,发觉她白发徒增,宛如一老太婆。我特别后悔,为何当初没能很好地爱护她。女儿挽着她走进家门,当她得知我已经离世之时,她哭昏过去。

我急了,抻出双手拥抱着她,我顿时痛哭流涕:“我可怜的爱人呀,唯有来世再见了。但愿你可以支撑着身体,携着儿女一路走下去,我在天堂保佑你,我在天堂等着你。”

晩上,我也会守在她的床前。她似乎能感应到我的存在,看似有点惊悚。当我靠近她时,她就哭着说:“我舍不得你,我对不起你,我应该携儿孙早点归来,我应该回家侍侯你一日三餐,现在你走得孤苦伶仃!”她泣不成声。

我一愣,连忙躲到窗台前,我怕我会吓着她。

她继续喃喃细语:“我不怕!”

我不敢再靠近她,她只是嘴上说不怕,我知道其实她是怕的。如果吓坏了她,她随了我来,那儿女及孙子们怎么办呢。我一直待在窗台下,不敢离去也不敢奔近。好不容易,待她终于睡了,我小心翼翼地走近床沿,俯下身子,用手轻轻地抚摸她额头的皱纹,想帮她抚平了去,然后轻吻一下她的脸颊。此刻,相信我的目光是柔和的。在世间时,我已很久没如此温柔过。总觉得老夫妻了,堂堂大男人见不惯儿女情长,现在发觉,我错了!如果爱就要及时说及时表达!

我似乎还有一桩心事未了。我沉思片刻,终于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我随着儿女们来到交警大队。

有一个男人,他相貌平平。一见到我的亲人,就扑通一声跪下地去。我飘到他身边,仔细地打量着他,只见他也流着眼泪。

他说:“对不起!我恳求你们能原谅!她是无心之过!”

我想了一下,原来他是那个女人的丈夫,我顿时恼了:“为什么她不来?她自己不亲自前来请求我家人的原谅?”

我继续气愤地问:“为什么她制造车祸之后一走了之?这叫肇事逃逸,她必须要负上法律责任!她必须要深刻地知道,一条人命是如何地沉重!”

当然,他听不见我说的话。我的意思,我儿子代我说了出口。

那男人听罢仍然流着泪,他喃喃细语:“她已经知错了,她现在也十分虚弱,精神压力极大,随时都会精神分裂!内疚会追随她一生,后悔会谴责她一辈子。”

后来,我追着那个男人来到他的家。

我见到那个女人之时,当初的愤恨被同情心所取代了去,我知道自己一直是一个老好人。我觉得她在看不见我的情况下所表露出来的感情才是真实的。只见她卷缩在床上,头发凌乱,目光无神,环抱着双腿的肩膀在不停地颤抖。我向她飘近,目光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原来她在流泪,嘴一直在一张一合。我侧耳倾听,很久才听清楚她所吐的声音,原来是三个字“对不起!”。

原来她一直在惭悔。

在这一刻,我选择了原谅她,打消了当初去作弄她的念头。但是,原谅归原谅,该负的责任她还是要负的,这一点不容置疑。

心结已解开。

我的灵魂到处飘荡着,无处安放,总感觉不妙。

正当我困惑之时,突然上空投下一道万丈金光罩着我,让我顿感温暖。于是,我追随着那道金光而去,那儿没有痛苦,只有温暖和幸福。原来,那叫天堂,我义无反顾一往无前地飞奔而去。在天堂里,我的灵魂得到了净化,逍遥自在地享受着做神仙的时光,但也不忘瞧几眼我挂念的人,我会时刻守护着他们。

“亲人们,来世再见!”我的灵魂微笑着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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