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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万事,吃饭为大。自古以来粮食乃社稷稳固之根本。历朝历代统治者莫不重视。
在我的记忆里,吃饭曾是农村人最为头痛的事,一年四季,家里总是缺少口粮。缺吃少喝给我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
小时候,还在我上小学三年级以前,我家住在稠水河。由于远离公社和大队,管束相对来说较少。我家的自留地还一直保留着。另外,随便在那个山壕里开点荒地,种点土豆杂粮什么的,也不易被人发现当作资本主义尾巴割掉。所以,那时候,我们一家人很少为吃饭问题犯过难。
但自从三年级搬上塬面,彻底加入我们村的大队生产队大集体以后,日子就犹如坐了滑滑车,一年不如一年强。
我们大队共有十个生产队,我们家所在的二队是出了名的烂二队。每年二三月,青黄不接,二队很少有人家不外出讨饭的。
刚上塬那一两年,我家吃食还算可以。但随着原先积攒的粮食消耗完了,甚至父亲都把从沟里搬上来准备打家具的木板、盖房的檩条拿到集市上处理完了,再没有可以拿出去换回土豆之类充饥的东西的时候,我们终于也和塬上的其他社员一样实现了共同贫困了。母亲也曾加入了二队外出讨饭的人群里!
也不知那时是咋搞的,我们二队的地就是不打粮。夏收季节,队上的社员去收麦,我们这些放了忙假的学生跟着社员去捡麦穗。但回来的时候,偌大的一个生产队,收获的麦子由几个社员用扁担挑着就回来了,后边跟着的牛车空空如也,捡麦穗的娃娃们两手吊着跟着牛车往回跑。
那时候,我虽然年纪尚小,但却非常关心集体的生产和收成。每年夏收的时候,我都非常关注队上碾麦场上圆形的麦摞的大和小、马套麦摞的长和短,因为它关系到全体社员,包括我们一家人可以分得的口粮的多和少、足和缺!但遗憾的是,年年期望,年年失望。
我们二队的麦摞总是小不溜秋的圆包包,短不拉吉的一堵墙啊!夏季收割麦子碾打晾晒后,交完订购粮、公购粮,留下来分给社员的口粮少得可怜!记得有一年,我们队上决算,每个人口分得小麦四十斤。收成不好,社员没吃的,牲口没草料。二队的牛马出来都是瘦弱的,看起来毛色苍苍没有膘色。
日子一年不如一年,社员也曾经想了好多办法。我们队上几乎能瞅上眼的人都试着换着当过队长。能说会道的不行,积极肯干的不行,就连我那老实巴交的父亲,也被社员推举为副队长干了两年,但还是不行啊!烂二队仍然是烂二队,社员照样年年没粮吃。
人穷志气短。二队的男女老少出去了人家都看不起。一听是二队的,人家不仅看不起,人家时时处处还得防着你。也不怪人家看不起,也不怪人家防着你。记得有年收麦子,三队的社员收了一早上,但下午一来,就发现收拢在一地的麦垛少了许多,原来是二队放工路过的妇女给人家偷走了好多!你一垛,她三垛,掂在肩膀扛走了。
那时候,粮食奇缺,特别是小麦奇缺。一年四季,好像就不见麦面的影。所以,我经常盼望着家里给驻队干部、学校老师管饭。给驻队干部、学校老师管饭时,母亲会将家里仅有的白面拿出来,蒸上一锅白面馍,擀上一顿白细面,再煎上一锅葫芦汤,我也跟着过个年。
小麦产量低,为了解决农民的吃饭问题,上边每年就给大队小队下达了大量的秋粮种植任务。所以,每年社员的口粮高粱和玉米就占了很大的份。高粱面做成的面食干涩、玉米面做成的面食生硬,时间长了难以下咽。
为了改善高粱和玉米面的口感,人们创造了许多不同的烹制方式。那时候,大队安了一台钢丝饸络机,每天前来压制高粱面钢丝饸络面的人络绎不绝。玉米面粗燥,缺乏韧劲,揪一团玉米面,放进瓷碗里来回簸一簸,簸成圆团,蒸出来的玉米面馍,就叫碗簸簸馍。
遇上红白喜事,许多跟事的人带着老婆孩子,行上二毛钱的情,实际上就是为了吃上人家一碗煎汤高粱钢丝饸络面!
记得有一年冬天,在水利工地上完土方的父母,领到了一碗高粱面干饸络,自己舍不得吃掉,给我和小妹带回家,我们姊妹俩用开水将冻成冰块的饸络面浸泡后,调上辣椒、醋、盐 ,把人香的不得了!现在想起来,父母那时候有多难?水利工地上,每天每人十方土,他们却仅仅喝了两碗玉米粥。
有一年春季,我们家快到了揭不开锅的境地了,母亲拖着我去到六队的姨家去借粮,看着姨家窑里窑梁上黄澄澄的玉米棒,我在心里想,我们家什么时候也能像姨家一样该多好!
那时候,队上的粮囤上面都是盖有大印的,印板是用一块长条形的木板刻制而成,上面刻着“龙马大队第二生产队印”一行大字,粮食入囤后,由队长、副队长、会计、出纳、社员代表现场见证,由保管亲手在粮囤的粮食面上一板挨一板地盖上去。
过一段时间,各级领导还要来检查检查。大印平时是由保管掌控的,待队上需要动用粮食的时候,再由相关人员现场见证,方可动用。就这样队上的粮食,有时候也有丢失的风险。甚至听说有的大队有的生产队丢失了粮食,闹出了人命!
在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经过打听,父母曾不止一次的谈论过想迁居到遥远的山里去。我在旁边听着,既对能吃饱肚子充满了期待,想到要离开故乡难过。听说那边土地宽裕,缺乏劳动力,那边的生产队欢迎外来人口迁居入户。但后来,还是故土难舍,终于没有迁成。
父亲当生产副队长的那一阵,不说有什么特权,最起码可能有一些方便的地方吧!
有一天,母亲去外婆家出门走亲戚,父亲神秘兮兮地给我说,让我放学后早点回家有事,但就是不说有啥事。晚上回来,我看见队上当会计的宏勋叔到我们家里来了,我还以为他们约人在我们家要耍麻雀牌呢。但奇怪的是,为啥邻家的两个孩子也不走?
到了晚上12点,夜深人静了,父亲动手在面盆里瘥面,原来他们是约好了要在我们家做好吃的!但我不知道他们哪来的面?事后,我才知道,原来是宏勋叔偷偷地从生产队饲养处装了一些荞麦,父亲早早的安排邻家的姊妹俩关起大门,悄悄地推石磨子磨成面,又换了点豆腐,晚上擀成荞麦面片,用杏仁在锅底研磨出了一点油花花,几个人偷偷地吃了一顿豆腐烩荞面。
那一夜的烩荞面,让我至今记忆犹新,回味无穷。其实,我们是偷吃了人家生产队的牲口料。那时候,耕地的牛,拉车的驴,是生产队的重要的生产资料。我们如果叫人抓住,那可不得了!说不定,要以杀牛犯的罪名,脖子上挂上牌子游街示众哩!
记得上初中时,距离乡镇中学较远的同学,家里人来给送馍了,只见家长用两个木盘挑着两盘馍。因为秋面馍馍不敢装,装在袋子容易碾碎,变成碎渣渣。大冬天,学校给住宿的同学提供开水和溜馍的免费服务,在大蒸笼上将同学们拿来的馍溜热。因大家各自家庭情况不同,有人的馍白一点,有人的馍就红一点。开饭了,经常见有同学喊谁把他的加钢面馍偷走了!现在想起来,让人心酸。
冬天里,经常需要给生产队的牲口铡草,给牲口铡草是一个人人争着抢着干的美差事,因为在给牲口铡草的过程中,可以从麦草中抖出一些萆萆麦,铡完草了,铡草的人见面有份,说不定一人可以分上几斤呢!虽然瘦一点,甚至里面混着土,但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小麦啊!所以,虽然寒冬腊月,天寒地冻,有时候还大雪纷飞,但队里的场面上,铡草的人头上冒着热汽,脸上却洋溢着掩饰不住的笑!
无论是二三月,青黄不接去讨饭,还是趁人家三队社员放工掂麦垛,还是戒备森严给粮食囤上盖印板,还是半夜偷吃牲口料,还是学生偷走了同学的馍,都是那狗日的粮食惹的祸!
说来也怪,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无论丰歉,我们二队再也没有缺过吃。如果没有改革开放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甭说大学,我估计高中都会上不成。
如今,白米细面,早已成了家常便饭,粗茶淡饭反倒成了人们养生保健的喜爱!所以,我个人非常感念改革开放的好政策,自认为没有改革开放,就没有如今的好日子,也自信长江黄河永远不会倒流!
正是因为有缺吃少喝忍饥埃饿的记忆,所以我非常关心老家囤里的粮食多少,家里还有的那几亩地今年种什么!农忙时节,我都要挪开时间回乡下,与家人一起秋播和夏收。因为囤里有粮,心里不慌。
习近平总书记讲,粮食安全是“国之大者”。太平盛世时,别忘了农村、农业和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