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说怀总编恨透了观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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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怀石顶着看起来就积极乐观的橘红色头发,平日里向来温柔亲切,就连偶尔几次的骂人,都只会瞪圆一双杏眼,徒劳地刻意加重些语气。这样的怀石,怎么会恨透一个人?
但编辑部里头的人都这样说。
而观椴,人如其名,像木头一样死板,却能像砾石一样苛刻。最喜欢半耷拉着眼皮儿瞧人,成天板着一张脸,黑色硬质的头发处处强调着“无趣”二字,是极令人生厌的模样。
那确实有可能招人恨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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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部里的人都知道怀石与观椴是大学同班同学,可俩人掐起架来却是一点不留情面。
当怀石气狠狠地踏着高跟鞋“咵哒咵哒”地闯进主任办公室,编辑部气温骤降到零下,搓着手臂感叹凛冬将至。要不是有液压装置的玻璃门无声地缓慢合上,估计整栋大楼都会被震得稀碎。
真空磨砂玻璃墙隔绝了声色,但他们还是根据隐隐绰绰的人影还原了这场争吵。
无非就是观主任和怀总编又有了些关于任务分配的分歧,总编的某个人手被主任临时调到哪个现场罢了。
余光觑着玻璃门打开,机械键盘的敲击声倏而放大,与硬质鞋跟在地上碰出的“咵哒”声相和。
咦?双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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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椴耷着眼,叉手跟在怀石后头一起出了办公室。
二人极少一起出现。开会的时候她们就像商量好了一样,一个来了,另一个必定不来,极有默契。
此时她们一前一后走着的时候,大家才发现,怀总编其实与观主任一般高。
他们佯装抻筋,个个却是伸长了脖子留意二人去向。
怀总编一定气得狠了,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翻飞,保不齐在写什么《讨观椴檄》。
在怀石与观椴走出出版社大门后,不禁唏嘘——
从今往后是不是只能见到二者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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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椴觉得怀石昨晚睡得太好了。
踩着高跟鞋在外头顶着秋日的太阳采编一早上还有力气到她办公室兴致勃勃地将前两天的新闻数据反馈。
她是不是有点精力过于充沛了?
观椴很不解。看了看时间,快到饭点了。她抬眼望着怀石,捉到一个气口,轻声问道:
“想不想吃蛙蛙?”
怀石楞了一下,旋即重重点头:
“吃!我来点外卖!”
“那走吧。”观椴拿起外套,示意怀石回家。
跟在怀石后头,观椴盯着她的头发,边走边想,要不要染个新发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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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石觉得观椴有点没脑子。
因为下午极其潇洒地下班走人,没有加班的觉悟就算了,连打卡都会忘记。
她是不是没有工作经验?
怀石很无语。抱着笔记本电脑倚在床头,观猴儿一样地看着趴在枕头上干嚎的观椴,怀石想着自己这双手要么捂耳朵要么一枕头捂死观椴算了。
待观椴嗓子嚎哑了,消停了一会儿,怀石才道:
“你的常规日程怎么不提醒?”
观椴抬起头,黑色的长发胡乱散着,看不清神色:
“我的手机从来都不会提醒日程,不然怎么会要你来办公室提醒我做事……”
怀石轻叹一声,把电脑放到一旁,抬手关上了主灯。
“明天你定个闹钟,晨会咱俩总得一起出席一次。”
暖黄的夜灯烘得卧室里弥散氤氲起旖旎的气氛,怀石摘下眼镜放到一旁,澄澈的双眼凝视着观椴语重心长道。
观椴有一些心猿意马,心口像被一簇羽毛骚动,撩手将头发撇开,回望怀石道:
“我们俩确实身体都不太行,几次没到也没关系……体力这种事,难说的。”
“你少来,指不定他们怎么编排咱俩。”
“不就是什么爱、恨、情、仇嘛。知识分子都喜欢这些,不碍事……”
“你再动手就碍事了!”
“没事,我知道你会定两项日程的。”
“观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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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观主任与怀总编在同一个会议上出现,编辑部的众人还是暗暗吃惊的。
两位仍然是低气压萦绕,汇报昨天的新闻数据的时候,观主任的眼皮掀也不掀,引得怀总编几次三番的白眼。
散会后,怀总编又一次气冲冲地端着咖啡进了主任办公室,仿佛要在里头紧盯观主任工作一般。
他们说,怀总编可真是恨透了观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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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都跟你说了别闹,现在好了,迷糊得不像样子。”
怀石把咖啡放到桌面上,连声责备。
观椴捧着杯,假意轻啜,心思却放在显示屏上的时钟。
待怀石不说话了,观椴抬眼望着她,轻声问道:
“中午吃竹荪吗?”
愣怔半晌,怀石沉默着从观椴手里拿过一滴不少的咖啡,向外走去。
临到门口,高跟鞋的“咵哒”声顿了顿。
“……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