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未出门,傍晚出去买了点菜,顺便买了些早已吃腻的包子。一开门走到楼梯上,便觉外面的空气和里面是很不同的,房间里的空气感觉有些凝固,即便是打开窗子,也散不尽原有的气息。外面的空气便有一种生机,吸进来仿佛可以到达身体的更深处,清澈而又流动,身体也感受到一种轻盈。到了楼下,这感觉便没有了,只是习惯了觉不出了而已。如同呼吸一般,习惯了觉不出其存在感,若一时拿掉,性命亦难保。这样的存在物应是很多的,譬如一人的健康、譬如自然环境。人易觉察的是有变化的事物,若恒常如此,便难以感知。
倘若一时间对一事物的感知甚是强烈,大概这事物处于变化状态之中,似若由黑夜进入白天,对光明的感知强烈,与此同时,是黑暗的退去。但人易觉察的是新事物的出现,难将注意力放在旧事物的消亡上去。阴生则阳消,阳长则阴弱。当人向着光明去的时候,阴暗自然会散去,而无需与阴暗斗争。譬如这城市环境,它便是如此,某种程度上难以复归自然,亦难以去改造它,向着城外去便可,十里之外,青山绿水犹在。曾经觉得一切改变皆是有可能的,现在终于慢慢知道,很多事物的属性某种程度上是固定的,强行转化累及自身,与阴暗抗争,兴许最终只是会让自己被阴暗吞噬。便只需要向着光明,心中关注什么,就在以此为材料自我塑造。
也曾因为见得这世界有太多的不足之处,尤其是对城市环境的不满,半夜睡觉听不得车来车往的声音,仿佛自己睡在大马路上,因此时常失眠,于是乎又频繁搬家,一度令自己陷入困顿之中,行走于高楼林立人来车往中常感崩溃,时常妄想回到小时候那种状态,日光清澈仿佛可以穿透身体。好在如今住在城郊一带,不似此前那般喧嚣。于是这选择的重要性便凸显出来了,若想消除一事物的存在感,便不能仅仅于其本身做文章,彰显其对立面,则此一面自然有所消退。大概是由于自己从小住的村子太过安静,便耐不住城市这热闹氛围,尤其在杭州的那段时间,有种不见天日的感觉,即便行到山川绿水间,也大都是人,人多了,意境便少了,觉知也便浅了。来了小城后,城外几里便有山有水,时常出去走走,虽也在城中住着,总觉得和自然还保持着某种联系。小城里人不那么多,行到山水之间也是寥寥几人,意境便很足,时常觉得出门见见这辽阔清澈的天地山水,于自己有起死回生之效。与此同时,对于城市环境的不满自然便渐渐地减了几分,这份抗拒少了,心中也多一份自在。
于是人该当是要寻些自己喜爱的事物的,生活当中能够常常相伴,便可以消去琐碎与机械带来的压抑感,若是无一物得我心,满眼尽是这世界的瑕疵,生活恐怕早晚会失衡。这样的日子我也算过了许久,似乎仅仅是因为不知道自己可以有其他的选择,或者根本没有想过去改变,似乎随意改变也是一种罪恶似的,于是总是等到忍无可忍即将崩溃才晓得另觅他途。如今觉得这种方式下的自我消耗实在有些大,然而人总是免不了有某种惰性,不到极端状况不知反省,这实在算不得有个性,只能算无知莽撞,然而某种程度上又不可免。于是,着实应当多经历些不同的事物,给自己更多的选择权,而非局限于眼前的狭小圈子。这便是需要人向外去走,向外与向内,实则也是一体的。经历外物时,常常记得返归自心,以内在作为外在的导航,此时向外亦是向内,倘若顺着习性一味逐物从不反省与觉知,这便是失了本根了。若失却应有的秩序,一时间兴许可以支撑,时间久了必然损耗巨大,甚至动摇存在的根基。
一物的光明足以消去全世界的阴暗,这便是心有所爱的神奇之处了。譬如我此时写文章,于我而言,这便是此刻的全世界,暂且放下一切外物,回归自心,与自我连接,尝试化解心中可能存在的一些矛盾,与自我和解。这便使得我对周遭环境的许多不满也渐消了,不至觉得满世界尽是机械冷漠无我无关。我关注着什么,此刻这便是我的全世界。倘若觉得这世间似乎尽是狭隘,兴许只是自己的关注面太过狭隘,其中缘由,许是迫于生活的琐碎奔忙,抑或是习惯性沉浸于某个小世界忽略了其他的可能性。
这也是此前几年的混乱带给我的警示,应当持续不断地关照自心,给它留出一些纯粹的空间去生长,如同人每天需要照料自己的身体一样。否则这种压抑持续积累,便可能导致内在世界的分崩离析。人的身体每日需要吃饭睡觉,人的内在精神也需要得到基本的尊重和喂养。身体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每个人的状况都不同,很多时候是由不得自己,这内在的精神也是,它自有它的生存之本,倘若不能得到满足,也会造反,照顾得好时,它便能令你生机盎然。大概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合作吧,人与自己的身体合作,与内在心灵也有个合作,愿我们一生合作愉快,彼此尊重,遵循其应有的轨迹。化解自身的身心矛盾,自我觉知,行所当行,这于外在也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开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