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正义在金陵名声不错,平素颇受敬重,无论是蓬头稚子,还是耄耋老人,见到他都恭恭敬敬、礼让三分,没想到唐心这么一个漂亮姑娘竟然称他是“迂腐顽固老古董”,这让严正义顿时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怒火腾腾地在胸膛内燃烧起来,若不是顾念她是女子,恐怕立刻就会两个巴掌扇过去。
好在他一向自视甚高,心里虽然生气,却也不愿意和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们计较,所以强压住火气,耐着性子解释道:“我朝女子,历代看重贞洁,把你们分开,是为你们好,若是三更半夜,他们几个做出什么不利于你们的事,可没人为你们做主!”
沈十七见严正义被唐心骂了居然没有生气,似乎还有几分涵养,便大着胆子说:“捕头大人,听说一进死囚牢,就再也没有机会出去了!你就可怜可怜我们,让我们几个在临死之前多说几句话吧!”
沈十七的语气又软又萌,一双水汪汪的无辜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严正义。
严正义不自觉地有点心软。
他只是奉命抓贼,结果一看到贼人竟是几个没有什么江湖经验的少年少女,心里就已经犯起了嘀咕,但那位大人物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他实在得罪不起。
人在官场,身不由已,奉命行事、奉命行事而已!他这样安慰自己好多次,但似乎没什么用,还是觉得良心不太好受。
这几个少年男女,年华正好,俊秀可人,就这样被他带入了死囚牢,等待他们的,将是各种各样的花式死法。
他也是做了父亲的人,看到这些少年男女,便如同看到了儿女长大之后的样子,想到他们后续在囚牢中的日子,他的心里又有些许难过。
他们可能会饿死、会病死、会被毒死、被吊死、被其他死囚虐待死、被牢头以各种手段折磨死……,他们死后,将会被丢到城外的乱葬岗,连尸体都会被野狗咬得面目全非。
不会有人审讯他们,也不会有人追查案子的进度,更不会有人替他们洗刷冤屈。
因为府尹大人,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件事儿。
大人物吩咐他抓人的时候就嘱咐过:“这是密令,不许惊动任何人!这些人抓了丢进死囚牢,不用登记在册,也不用验明正身,让他们无声无息死了就是!”
那位大人物的话,便如同圣旨一般。
莫说是一个小小的严正义,便是官职再比他高三级,在那位大人物面前,也不敢喘大气儿。
他要想让谁死,那个人就别想多活一天;他若说谁犯了事儿,那就绝对没有任何人能帮他洗白。
这一层死囚牢,数年来冤死的人,已经不计其数。
严正义望着眼前这几个鲜花一般可人的姑娘,心里暗暗叹息。
她们的人生,可能再也不会有绽放的机会了!
沈十七见他表情缓和,似乎被自己的话打动,便又接着说:“捕头大人!我们红刺姐姐还病着,很需要他们照顾的,所以求你了,把我们关到一起吧!他们男人家力气大,能帮到不少忙呢!”
严正义抬头看了一眼靠在夏无念身上的红刺,见她眼帘低垂,面色苍白,一副毫无生机的样子,便抬了抬手,指向李飞阳所在的囚室,示意捕快丙和捕快丁带她们过去。
女牢头眼看着到手的肥肉要跑,急得脸都红了,张开双臂拦住捕快丙和捕快丁,冲严正义嚷嚷道:“我说严捕头,这些是女犯人,应该归我管!你怎么能自做主张,给送到男囚室去呢?”
严正义冷冷地瞥她一眼,说:“特事特办,这几个囚犯,情况比较特殊,适合关在一块儿!”
女牢头指着严正义说:“你这是徇私!我要向府尹大人举报你!”
严正义瞪了她一眼,忽然抡圆了手臂,“啪啪”两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女牢头脸上,然后又飞起一脚,将她踢了出去,“嘭”地一声撞上墙壁,又从墙上秃噜下来,瘫软在墙根下。
“你……你竟然对我如此不客气?我不会放过你的……”女牢头气急败坏地瞪着严正义,咬牙切齿地说着狠话。
严正义走到她面前,俯下身子,帮她拭去了嘴角的血迹,又贴到她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那女牢头的神情,立刻变得紧张、恐慌起来,连连点头,然后又连连摇头,口中直说:“不敢了不敢了!给我十……十条命也不敢了!”
严正义站起身,满意地走了出去。
男囚室的牢头,一个姓牛,一个姓马。
他们的真实名字,已经没有人记得,因为这里的人,都称呼他们为“牛头、马面”。
听到这样的称呼,牛头和马面不仅不介意,还觉得开心的很、骄傲的很。
因为这意味着,他们有能力拿捏别人的生死。
死囚牢的环境和气围,本来就比阎王殿好不了多少。
他们在这里的使命,自然不是为了照顾和侍奉死囚犯,他们只不过是为某些掌权之人,做一些他们不爱做的脏活、累活而已。
他们对待每一个死囚犯,都格外的认真。
先把他们的钱包掏空,然后再找各种理由让他们的亲人朋友送银子贿赂,借机榨干他们亲人朋友的钱财,最后实在榨不出东西了,才会把他们弄死,腾出囚室,迎接新的死囚犯。
死囚犯在他们的眼里,根本就不是人,而是肥羊儿。先薅羊毛,然后再吃羊肉、喝羊血,最后把尸骨丢给野狗,这是他们的常用手段。
对于李飞阳、萧廷玉、秦峰这几个人,他们自然也不会手软。
他们先是把几个人的身上从头到脚摸了一遍,没摸到任何值钱的东西,便骂骂咧咧地抱怨道:“穿的人模狗样,没想到竟是穷光蛋!好在这几身衣服看着还凑和,应该能卖几个钱!”
然后便丢过来几套死囚服,逼迫他们立刻换上。
那几套死囚服不仅黑漆漆脏兮兮,还血迹斑斑,也不知道被多少人穿过、有多久没洗过,霉味、汗味、血腥味、还有一股说不清的恶臭味,混合成了令人闻之欲呕的刺鼻味道。
更要命的是,明明是寒冬季节,那些囚服上,竟有几只苍蝇在嗡嗡嗡地绕来绕去。
萧廷玉和秦峰本能地皱起眉头,伸手掩住了鼻子。
李飞阳屏住呼吸,用一只手提起一件囚服,轻轻抖动了一下,那股刺鼻的味道更加浓烈地刺激了他的嗅觉。
一股恶心的感觉立刻就涌上喉头,李飞阳干呕了几下,连忙扔掉囚服,扭头跑到墙角,拼命呼吸了几口墙上青苔的味道。
那青苔的味道虽然潮湿发霉,但与囚服相比起来,简直就如仙蜜一般香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