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红了

  这样淅淅沥沥的雨,一连下了一周有余,门前屋外都是湿漉漉的,晌午时分天气放晴,那些还没有上学的娃娃们在屋里关了这么多天早就想到外面撒欢儿了,见外面那么多的水坑坑在太阳的照耀下闪着褶褶光辉,如同开笼的麻雀一般叽叽喳喳的都一个个探出小脑袋儿来撒起泼打起滚来,村东头的那片杏树林,杏花瓣落在杏树下的一汪水哇里,在蓝天白云的辉映下娇俏可爱,袅袅动人,如同仙子更衣倘若婴儿出浴,远处隐约听见二狗家的录音机里的《拾黄金》,依稀夹杂着二狗娘和富贵娘的声声啜泣,“哎,你说,这么年轻的人儿,就这么轻易的没了,老天不长眼啊,怎么能丢下这么小的娃呀,日后这娃娃可咋办呀,”大半晌后便是富贵娘悲痛的哭声和哀怨声,声声入耳,丝丝悲悯!“怎么就不要了我这老东西的命,偏偏要害了我的狗娃呀,”你说还留下个这么个催命的鬼,日后我的狗娃可咋办里?时而捶胸顿足,时而仰天大哭,那些玩耍的娃娃们自然是不懂两个奶奶们说的什么,时不时的从他们身边跑过,追着玩耍上了,他们不懂生死生死赋予人们内心怎么样的意义,更加不明白活着是多么的举步维艰和波澜壮阔,也许,在他们明澈的双眸里,生命就像过家家一样有意思,像玩闹嘻戏一般充满趣味和挑战,所以,他们渴望长大,就如同下了很多天的雨之后渴望晴天一样。

已是傍晚时分,村里的女人们有些收起了手里的针线活儿问着自家男人们要张罗什么晚饭,那些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拉着家常晒着太阳的也准备收起小板凳恋恋不舍的各自告别一边大声叫着自家娃娃们的小名回家,不一会儿,屋顶上升起寥寥炊烟,鸟鸣声,录音机里秦腔的悲欢离合声,女人催促娃娃们吃饭的声音,时而还有女人骂自家男人的抑扬顿挫声,这光景,大概人世间最平常的烟火都在这一缕炊烟里,升腾到天空,再蔓延到天际,随着那涨红了脸的晚霞,一眼望去,山峦起伏,山腰里是稀稀落落的村庄,是衰败,是中国式乡村的衰败和没落。

晚饭过后,老远看见富贵坐在村西头的山头上,眉头紧锁,满脸胡茬,像是许久没有梳洗过了的样子,身上披着一件军绿色大衣,那大衣衣扣好几颗早已经不在,衣服上还残留着散饭末和酸菜根,还有孩子的奶粉汁,半晌,他熟练的卷了一口旱烟,放进嘴里深深的吸了一口,如同认真品味着这百味人生,意味深长,这味儿,也许只有他自己冷暖自知。

话说富贵娘赵寡妇

这几日天气一直不见日头,阴雨天气让整个陈家庄仿佛被蒸在蒸笼里一般似乎到处都是滴答滴答声,滴的大人小孩都很是闹心,尤其对于富贵娘,她向来都是一个嘴上不积德的女人,听村里人上,她年轻的时候自诩自己是“村花”,所以她不仅飞扬跋扈,而且霸道非常。李家的猪跑了,她要主持正义,安家的鸡少了她要帮着捉贼,这种出风头的角色干久了自然是骄傲的,因为她能说会道,更因为她是狠角色,时间长了众人自然知道她嘴上的功夫可真不是吹的,所以一来二去大家都怕她躲着她却又敬她,怕她不好惹,敬她谁敢惹的江湖之气,众人怕他,富贵爹自然更是怕她。听村里的老人们说,富贵娘本名叫招弟,顾名思义大抵是父母想让她托来一个弟弟以延续香火,可是她终究是没能托来弟弟,而且父亲在她十岁时就因为一场大病过早离世,留下她和她娘孤儿寡母,她娘不想她受委屈便一生没有再改嫁,在招弟十四岁那年,村里来了一个算命的道士,说是招弟必须在三个月之内找一个小自己三岁的王姓男子为上门女婿,否则她家将会有灭门之灾,招弟娘听了便慌了手脚,于是接下来托人四处张罗,终于在第三个月的某一天有个同村的男子自己找上门来说愿意做招弟的小丈夫,就这样,招弟从此便成了有男人的女人,但是村子里的那些调皮娃娃们好像并没有因为招弟有了男人而害怕,反倒是有了更加盛气凌人的顺口溜“招弟招弟,招不来弟,还要招婿,”招弟每每见了他身后一群揪她小辫子的调皮男娃们,总是拎起棍子就追打,但男娃们永远跑的快,招弟也永远追不上。而她的小丈夫,王跟前永远都是呵呵的傻笑着,任凭娃娃们戏耍。大家都说招弟和她娘的好福气来了,因为跟前不仅人长得憨厚老实,而且腿脚勤快,能出力气,着实是一把庄稼地里的好手!更重要的是,跟前虽然年龄比招弟小,但是他也是出身于穷苦人家的娃娃,自然是懂得穷人家的疾苦,不仅会过日子,而且会珍惜日子,这点似乎能弥补招弟这么多年受的所有艰难困苦了!因为在那些曾经的艰难岁月里,携手同行比恩爱甜蜜往往要来的更加踏实和安稳许多!

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祖国大江南北,也吹进了陈家庄的千家万户。村里到处张贴着“要致富,先修路”的大字海报,条件好的人家优先买起了电视机录音机之类的家用电器,这下陈家庄的年轻人们可躁动起来了,一下子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再也按捺不住压抑了许久的安分,他们一个个留起了四六分发型,穿起了喇叭裤动不动便要在村头的老学校院子里开个小会,商量着接下来去哪闯江湖,似乎此刻整个世界都在脚下,不去走走都对不起青春年华,那些留着四六分发型的小伙子们比划着,滔滔不绝的说道着,偶尔还哼两句邓丽君的小调,偶尔遇见自己心仪的姑娘还不忘了手蘸着口水理理发型,那种春风得意,那种满怀的敞亮似乎就等着整装待发了。大概我们没有经历过那段岁月的洗礼,是永远无法体会他们当时内心的悲壮和豪情吧!如同招弟,永远没办法理解王跟前的心境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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