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园某处,弟子房中。
一个负手而立,身材魁伟的壮汉,缓缓地转过身来,用略带嘶哑的声音说道:“林岱,卜贵那边都准备好了?”
说话之人,正是拥有通脉十五层修为,素有“灵园第一凶人”之称的池度。
他的半张脸,都被浓密的络腮胡须遮掩着,偶尔眯起的双眸,不时射出道道寒光,仿佛鹰隼盯着猎物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大哥,您就放心吧。”名叫林岱之人满脸讨好地道,“张执事那头刚把消息传到,卜贵就赶到山门外守着了。这回,燕轲这个不长眼的东西,定然逃脱不掉!”
在听到“燕轲”二字后,池度平静的眼眸中,顿时闪过一道寒光!
“这只肥羊,我盯了半年多了!”他阴森森地道,“如果他识相,本来我也只打算时不时喝点羊奶,细水长流嘛。可是万没想到,此人竟然如此不识抬举,逼着我不得不吃羊肉了!”
“池头,那燕轲惹了我们之后,看上去却似不甚惊惶,会不会有什么后手?”林岱小心地试探着道,“要不,我也跟着过去看看?”
“林岱,你打的是什么主意,难道我还不清楚?”淡淡地扫了一眼林岱,池度皮笑肉不笑地道,“按规矩,这只肥羊,是卜贵最先盯上的,他就该吃大头!你也想来分一杯羹?”
林岱讪讪地道:“池头,您这是哪里话。我这不也是希望,此事能更加把握一点嘛……”
池度不屑地嗤笑一声:“不管怎么说,卜贵也是通脉十一层修者,又有我给他准备的法宝。那燕轲区区通脉十层,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池头说的是,是我多虑了……”
……
听到这阴鸷的声音,燕轲不用回头,就知道来人正是卜贵。
“果然如所闻一般,那灵园执事张让,与池度、卜贵之流也有勾连。”
缓缓地转过身来,他望着卜贵,面色“惊惶”地道:“卜头,你刚才所言何意?”
“哼!”卜贵得意洋洋地道,“燕轲,现在知道老实了……”
话未说完,却见燕轲毫无征兆地向后一跃,随后向着密林深处跑去。
“你……”
卜贵本待奚落燕轲一番,然后再将其击杀,却不料,对方不待他把话说完就已逃走。仓促之间,他恨恨地骂了一句后,急忙纵身追去。
二人一前一后冲入密林。
盏茶功夫过后,卜贵修为上的优势,便逐渐体现了出来,一点一点地逼近燕轲。
猛然间,燕轲停下身来站定,面无表情地看着卜贵。
“怎么不跑了?”
一边狞笑地望着燕轲,卜贵一边手中快速掐诀,眼见一束拳头大小的火球,逐渐凝聚成形。
“你胆子不小,竟敢戏弄于我!待得将你灭杀之后,我再让你尝尝,魂魄被鬼物吞噬的滋味!”
眼见对方已经动手,燕轲面上虽不动声色,但心下却着实有些紧张。
随即,他双手急速掐诀,施展了一个御风诀。
看着燕轲的举动,卜贵心中大定。
一般来说,斗法经验较少,或者能力不足之人,因为不够自信,才会在第一时间内,施展辅助性法术。
而那些擅于斗法之人,往往都会率先施展攻击性法术,以此争取主动。
再无疑虑后,卜贵对着燕轲一指,轻斥一声:“去!”
火球应声飞出,向着燕轲胸部激射而去!
燕轲一个侧身躲过之后,继续面无表情地盯着卜贵。
卜贵笑意不减。
对方能避过这一击,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这火球术,真正的厉害之处,并非出手时的一击,而是接下来的诸般变化。
果然,卜贵发出的火球射空之后,在空中滴溜溜一个急停,随即又沿着来路,以更快的速度向着燕轲后心射来!
不过,让卜贵感到意外的是,对于此番攻击,对方仍如之前一般,随便身形一晃就已避过。
看着面无表情的燕轲,卜贵的笑意,虽然依旧挂在脸上,但却有些僵硬了。
在他的预想中,这次攻击,对方很大可能无法躲开。最不济,也能让对方非常狼狈。可是,当燕轲继续以这种方式,简单、干脆地闪开之后,他感到有些吃惊了。
神色渐渐凝重起来的卜贵,在心念闪动之间,再次驱动火球发动攻击。
不过,当燕轲又一次进行闪避时,火球也随着他躲闪的方向,略微调整了方向,向着他继续追击而来。
可是,就在火球即将临身的瞬间,燕轲的身形,骤然间变得模糊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火球便已速度不减地飞到其身后。随后,燕轲的身形开始凝实,依旧面无表情地盯着卜贵。
卜贵的眼睛,瞬间睁得大大的,脸上满是愕然的表情!
刚才那一瞬间,他竟然没有看清,对方究竟是怎么躲过火球的!这说明,在那一瞬间,对方的移动速度,竟能逃过他的灵识探查。
此时,再看到燕轲那始终不变的表情,他突然感觉,似乎有种高深莫测的味道。
“这家伙,难道是在扮猪吃虎?”
心念电转间,卜贵身子急速后退,同时双手快速掐诀。
须臾之间,又是一个火球,从他的手中凭空凝出!与之前的火球一起,两个火球一前一后,向着燕轲激射而去!
这一次,不待火球临身,燕轲的身形就已变得模糊,随后便向着左右两侧,急速地来回穿行。
卜贵心中暗暗叫苦!
这眼花缭乱的动作,立时让他的灵识失去了焦点。在吃不准的情况之下,他只能驱动着两个火球,交错着射向对方,企图误打误撞击中燕轲。
当两个火球交错而过的瞬间,燕轲的身形,再次渐渐凝实。
与以往不同的是,他的表情,早已不再如初时一般,而是渐渐有了变化,先是眨了眨眼睛,随后那张紧绷着的脸,也渐渐舒展了起来,变得生动了许多。
尽管有着与妖兽交战的经历,但与修者斗法,燕轲眼下还是第一次。所以,在他的眼里,卜贵的一举一动,俨然一副高手风范,使他一直如临大敌。
此外,对于刚刚学会的诸般法术,他虽然感觉威力更胜从前,但未经实战证实,他的信心也有些不足。
不过,几个回合下来后,他便惊喜地发现,尽管对方修为高出自己,但其对火球的操控,不但速度上多有不如,而且变化也乏善可陈。
如此一来,他的信心自是大涨!
看到燕轲表情的变化,卜贵的额上,隐隐有青筋冒起。
随即,他脸上厉色一闪,再次催动火球。
两个火球,又是一前一后交错射向燕轲,不过速度明显更快!
燕轲瞳孔猛地紧缩,身形瞬间模糊起来。影影绰绰中,隐约可见红光闪耀,随即两颗鸡蛋大小的火球,猛地同时飞出。
噗!
噗!
两声闷响过后,燕轲的身前身后,几乎同时出现了一团渺渺的黑烟。黑烟中,还有着星星点点的火星,一直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倒抽一口凉气的同时,卜贵身形再次暴退,同时一拍腰间储物袋。
随着卜贵的动作,霎时间,一条通体漆黑,布满金色篆文的铁链,赫然出现在他的眼前。铁链的另一端,竟是一张闭着眼睛的狰狞鬼头!
卜贵双手结印,随即一指按在鬼头上。
刹那间,这鬼链像是猛地活了一般,须臾间就长到了一丈多长。与此同时,鬼头紧闭着的眼睛,也猛地睁开,恶狠狠地看向远处的燕轲。
对着燕轲一指,卜贵大喝一声:“鬼杀!”
话音刚落,这鬼链就向着燕轲激射而去。未到近前,上面的鬼头已是血口大张,森森的獠牙泛着阴冷的寒光,向着燕轲狠狠地一口咬去!
燕轲一惊,身形瞬间化为一团幻影,险险地避过了这一击。刚待有所反应,突然间心神巨震,随即奋力向上一跃!
呼啸声中,铁链从燕轲的脚下急速略过,链条间“哗啦哗啦”的撞击声,也随之猛地响起。
不待身在半空的燕轲缓过神来,一团炽热的火球,又已向着他疾射而来!
燕轲面色再变!
身陷危局的他,急忙快速掐诀,瞬间发出一团火球,撞在身前不足三丈远处的火球上。刚一落到地面,燕轲向着一侧急闪,同时双手再次掐诀。
随后,三颗火球,划着长长的弧线,从左、中、右三个方向,向着卜贵疾速射去!
卜贵面色大变!
这三颗火球,不但来速奇快,而且行进轨迹飘忽不定。尽管他已尽量散出灵识,可依然无法准确捕捉到这些火球!
此时,他反倒开始后悔,为何没有事先,也给自己施展一个辅助性法术。
勉力屏住心神,他一边驱动鬼链攻击燕轲,一边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符箓,手忙脚乱地向着头顶上方甩去。
符箓甫一脱手,立刻化作一片金光灿灿的光罩,向着卜贵兜头罩来。
不过,火球来速实在太快,且在临近卜贵时突然折向,出乎意料地向着斜下方飞去,意在光罩彻底罩实之前,率先击中对方。
卜贵心神剧颤,面色惨白。
此时,他已无计可施,只能死死地盯着疾速临近的火球,希望光罩能够护住自己。
噗!
噗!
噗!
三声沉闷的撞击声后,光罩剧烈地抖动起来,其上的金色流光,不住地飞速流转。
不多时,随着金色流光的运转,光罩渐渐归于平静。
此时,光罩中的卜贵已经扑到在地,一边死死地用手捂着右腿处,已经露出骨头的焦黑之处,一边发出痛苦的哀嚎。
原来,在光罩即将罩住卜贵的瞬间,率先到达的中路火球,在间不容发之际,险之又险地钻入罩中,击在了卜贵的腿上。
而另外两路火球,则全部击在光罩之上。
一个侧身躲过飞来的鬼链之后,燕轲随即再次掐诀。而御鬼链在完成这次攻击之后,因为没有了卜贵的驱动,也无力地掉落在地上。
“燕,燕大哥,不,燕大爷,求求你饶了我吧!”
见燕轲再次掐诀,卜贵惊恐地瞪大了双眼,涕泪交加地苦苦哀求。
他可是知道,这“金光罩”符箓,最多也就能抵挡几次火球攻击。只要对方下了决心除掉自己,破开也只是早晚的事。
见卜贵苦苦哀求,燕轲略微沉吟后,缓缓说道:“池度是怎么安排你对付我的?”
听到对方提及池度,卜贵的心中,顿时燃起了一丝希望之火。
不过,为了防止燕轲看出端倪,他仍是一脸苦涩地道:“燕大爷,威逼、伏击你之事,都是池度安排的,就连这御鬼链法宝,都是他为我准备的。
我和你,怎么说也有三年多的交情,实是本无此心。”
见燕轲沉默不语,卜贵只得继续说道:“你也知道,池度乃是通脉期大圆满修者,且手下如我这般修为之人,共有十几人之多。
如果燕大爷此番放我一马,日后我不但不会与你为敌,还会在你与池度之间,全力进行斡旋,让你也与我等一般吃香喝辣。如此,你意下如何?”
燕轲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心下,却在思索着眼前的局面。
卜贵话里的意思,虽然是在解释其如何迫不得已,但话外之音,却是在隐晦地警告自己,池度一方实力远超自己,只是因为这次轻视了他的实力,才只派一人前来伏击。
如此看来,这池度,显然已是存了必杀燕轲之心。以此人一贯以来的骄横秉性,此事看来很难善了了。
见卜贵一脸渴求地望着自己,燕轲缓缓说道:“还有什么?”
沉吟片刻后,卜贵突然眼前一亮,急切地道:“还有……”
说到这里,他的话锋猛地一转,表情也瞬间变得狰狞起来,厉声喝道:“你去死吧!”
燕轲豁然一惊!
说时迟,那时快!
刹那间,他的身形骤然模糊起来,以极限的速度,向着一侧急速闪去!
随着燕轲的急闪,自斜后方激射而来的御鬼链,在间不容发之际,与他堪堪擦肩而过。
见燕轲躲了过去,其上的鬼头张着森森血口,在发出不甘的嘶吼同时,长长的身躯也向着对方逃逸的方向,狠狠地一扫!
凭着之前的经验,不待横扫而来的铁链临身,燕轲就已提前纵身一跃!
当铁链呼啸着,从他下方三尺处急速略过时,身在半空的燕轲早已急速掐诀。随后,三支闪着深邃幽光的冰箭,瞬间凭空凝聚而出,向着御鬼链激射而去!
相比起速度奇快的火球,冰箭不但速度要慢上许多,而且行进中缺乏变化,以至于其运行轨迹,被卜贵的灵识一一清晰地捕捉。
见此情形,金色光罩中的卜贵不禁大喜,一时间竟不顾腿上传来的阵阵剧痛,咬牙间再次驱动御鬼链,意图绕过冰箭袭向燕轲。
“狗杂种,这回距离这么近,我看你往哪里逃!”
当御鬼链堪堪穿过三支冰箭时,卜贵刚要以灵识锁定燕轲,却听对面猛地传来三声怒喝!
“爆!”
“爆!”
“爆!”
卜贵心下一惊,刚要循声望去,却见三支冰箭齐齐爆开,瞬间化作一片剧烈涌动的冰雾。
这片冰雾甫一形成,就以极快的速度向外扩散,眨眼间,便已形成一个五丈方圆的区域,不但立时将御鬼链覆盖其中,就连三丈外的金色光罩,也不能幸免。
一时间,卜贵有种感觉,不但自己与御鬼链之间的联系,骤然变得有些模糊,就连之前早已锁定的燕轲,也已失去了踪影。
这种玄冰咒的运用方式,也是燕轲从道法推衍中学到的,其作用在于,将敌人覆在冰雾范围内,迟滞对方的灵力运转和移动速度。
因为金色光罩的防护,冰雾虽对卜贵不会造成多大效果,但对其灵识的探查,还是会有一些影响的。
“天杀的燕轲!”
此时,对于燕轲层出不穷的诡异手段,咬牙切齿的卜贵,早已变得有如惊弓之鸟。眼下,心惊肉跳的他,只能全力操控着御鬼链飞出冰雾区域,以图伺机再行攻击。
就在此时,一道天雷,突兀地出现在半空中,随即狠狠地劈在了光罩之上,使得光罩再次剧烈抖动起来。
不过,让卜贵魂飞胆寒的是,与之前不同,此时光罩虽仍在剧烈抖动,但其上金色流光的运转,却变得十分缓慢。
不待他明白过来为何如此,三颗电射而来的火球,已经狠狠地撞在了光罩之上!
在这次攻击中,光罩虽然在与火球接触的瞬间,略微阻挡了一下,但由于其上流光运转之速太慢,以致于尚未来得及回复,就已被火球彻底洞穿。
噗!
噗!
噗!
在光罩破灭的刹那,三颗火球各自划出一道绚丽的弧线,全部击在卜贵身上!刹那间,四处飞溅的焰火,如同天女散花一般,极为惊艳。
“啊——!”
凄厉的惨叫之声骤然响起,不绝于耳,在幽深的密林中四处回荡。那尖锐的声音,甚至于穿过茂密的枝叶,直入云霄。
此时的卜贵,极为凄惨。
他的整个人已蜷成一团,痛苦地在地上来回打滚,胸前赫然现出三团拳头大小的焦黑,焦黑深处已露出漆黑的骨头,外缘还有火焰在持续燃烧。
当另外三颗火球,又一次在卜贵身上绽放开来时,这凄厉的惨叫声才戛然而止。良久,这些火焰,才在冰雾的覆盖下渐渐熄灭。
呆呆地望着那焦黑一团的尸体,燕轲依然感觉有些不真实。
他破开金色光罩的手段,乃是以雷系法术可令禁制、结界,甚至修者灵力运转不畅的属性,再配合灵火咒的攻击形成的。
这一点,也是他通过道法推衍获知的。
不过,因为一直没有机会尝试,他对于这项手段的威力,一直也不能确认。未料到,眼下一经使出,其效果,竟然比预期的还要好出很多。
直到把卜贵的法宝、储物袋等物,一一收入空间腰带中时,燕轲才终于确认,他击败了这个不但拥有法宝,而且修为高过自己的对手。
霎时间,一种不可抑制的兴奋之感,像是冲破隘口的洪水般汹涌而来。
要知道,这可是他生平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感受到自己的力量!
正是因为这份力量的存在,他才自豪地发现,虽然自己身处惊涛骇浪之中,但他却已经开始把握命运的方向了。
知道此地不宜久留,燕轲也未做过多的感慨。认真地清理了一番战场后,他又将卜贵的尸身,带到了另一处进行掩埋。
一切打理妥当之后,他施展起御风诀,向着涔水城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