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朋友们都认为,我是一名严格的极简主义者。
出去逛街,看中某样东西,如果家里已有类似的物件,一律不考虑购入;定期断舍离,把不用的物品丢弃,或转赠他人。坚持这般禁欲的生活方式引起了大家的敬佩,在消费主义的潮流下竟还有人如此坚持本心。但我内心清楚,所谓的极简主义者不过是一个人设。
我并不是一开始有意打造这样的人设。某年双十一,面对老板的拼团请求,我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干脆化身无欲无求的尼姑,说自己一向没有购买的欲望,对物没有执念。老板咽下脱口而出的“阿弥陀佛”,改嘴道“莫非你是极简主义者?”
自此,这个词正式闯入我的生活,我默认给自己贴了一个新标签。
事实上,我过着与极简主义截然相反的生活。在还有稳定的工作收入前,我全由情绪指导消费行为,乐意被卷进消费主义的狂欢中。借着双十二之类的契机,疯狂透支自己的欲望,那时手机每半个小时就会提醒快递取件的信息。买了就能让生活焕然一新,虚无的幻想麻痹了我的理智,脚下堆满了等待开封的快递,却又赶忙投入新一轮的购买中。
在放下手机之前,一切行为都是盲目的,我从未思考过为何要买。
02.
极简的契机,与其说是对本心的发现,不如说是经济拮据的被迫之举。
为了能存下裸辞后长期不工作也能生存的资金,我提前进入战时节省时期。首先是对购买行为的控制,按着清单买和只买必用品,这两条原则保证了后续每样物品都能被充分使用,同时极简主义者的人设算是彻底安在了我头上。
我执着于在行动上贯彻极简的理念,却从未认真了解这个词的涵义,只是照着一些攻略文章等只言片语,粗劣地模仿、要求自己。后来通过书籍才知道,极简主义本不是什么省钱行为,正如跳舞不能减肥的道理,其本质是探寻自我和追寻内心的舒适,这样看来我最初极简的契机就走了岔路。
一昧彻底的执行势必会引发欲望的反噬,人设翻车的时候数不胜数。
每次断舍离似乎成为我重新购买的借口,丢掉是为了重新再买,为此也淘汰了许多还能再穿,但为了控制物品数量而被丢弃的服饰。又或者在朋友面前,如战狼般强硬拒绝消费主义的侵蚀,却又在夜深人静之时打开某宝,下单网红同款,甚至好几次我还会独自再回到商场,背着朋友买下之前没买下的那样东西。我的极简行动仿佛作秀,不知不觉它化成我头上新的紧箍咒,连我的前老板都会称我,“那位极简主义者”。
在因此收获强迫症之前,我停下了近乎变态的极简行为,审视愈加刻意矫作的生活。每个到访我家的人,都会误以为我随时都会打包离开,入冬后寒风撞上仅剩的家具发出孤独的声音,由此我每天都只想出门染上点生活的痕迹。衣柜里按色系整齐摆放了极度有限的服饰,我却并未收获简单的快乐,相反在穿搭上耗费了更多心力。关于舍弃物品的选择,我也因恋物的属性陷入纠结、痛苦。
对比我的另一个世界却是喧闹繁杂的。微信好友分组混乱,200个联系人中找不到10个真的关心你的人,关注了50个公众号,下载了数十个打发时间的app,也没法阻拦深夜袭来的强烈空虚感,我的生活就是一片废墟,没有生机,没有意义。
03.
感谢一次赠送,将我从强迫的深渊中拉出来。
朋友搬去其它城市前,把带不走的落地灯转赠给我。按理说这不符合我的购入原则,收下更多是负担,但考虑是朋友的心意难得没拒绝。我将它摆在了床边,每晚关掉所有的灯后,只开这一盏灯。它向四处投射的暖光驱走了寒意,竟让空荡荡的房间有了点生活的气息。废墟迎来了小太阳,我在碎银般散开的光与热中安静地呼吸,生出一种一切在变好的愉悦。
我每天都会给那位朋友发去一张和灯相关的照片,告诉她我有在好好使用她的礼物,她也会同我分享自己的生活和想法,一段原本会因距离变淡的友谊得以保留。换新的微信号时,我第一时间联系了她,并顺带清理了自己的联系人列表,只留下了自己想要继续联系的友人。
事实证明,一个干净的朋友圈要比整齐摆放的衣柜更舒心。我无须再为发朋友圈屏蔽谁的问题耗费心力,只让真正对你好的、你爱的人进入自己的生活,本身就是一种仪式,宣告了对生活秩序的重新掌控。我又重新开始装扮我的废墟,买让我心动的非必需品,花没必要却能获得快乐的钱。
如今,我不再以极简主义者自居,只是努力去做到“爱别人”和“享用物品”,反倒收获了简单的快乐。